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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36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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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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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正因為詩人是這樣陶然神往,眼前出現的一片霞光便引起他一個動人的猜想:「坐看霞色曉,疑是赤城標。」朝霞映紅的天際,是那樣璀璨美麗,那大約就是赤城山的尖頂所在吧!「赤城」山在天台縣北,屬於天台山的一部分,山中石色皆赤,狀如雲霞。因此在詩人的想象中,映紅天際的不是朝霞,而當是山石發出的異彩。這想象雖絢麗,然而語言省淨,表現樸質,沒有用一個精美的字面,體現了孟詩「當巧不巧」的特點。尾聯雖承「天台」而來,卻又緊緊關合篇首。「坐看」照應「望」字,但表情有細微的差異。一般說,「望」比較着意,而且不一定能「見」,有張望尋求的意味。而「看」則比較隨意,與「見」字常常相聯,「坐看霞色曉」,是一種怡然欣賞的態度。可這裡看的並不是「赤城」,只是詩人那麼猜想罷了。如果說首句由「望」引起的懸唸到此已了結,那麼「疑」字顯然又引起新的懸念,使篇中無餘字而篇外有餘韻,寫出了旅途中對名山嚮往的心情,十分傳神。

此詩似乎信筆寫來,卻首尾銜接,承轉分明,篇法圓緊;它形象質樸,卻又真彩內映;它沒有警句煉字,卻有興味貫串全篇。從聲律角度看,此詩是五言律詩(平仄全合),然而通體散行,中兩聯不作駢偶。這當然與近體詩剛剛完成,去古未遠,聲律尚寬有關;同時未嘗不出於內容的要求。這樣,它既有音樂美,又灑脫自然。「自是六朝短古,加以聲律,便覺神韻超然。」(胡應麟《詩藪》)


  

(周嘯天)

歲暮歸南山

歲暮歸南山

孟浩然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約在開元十六年(728),四十歲的孟浩然來長安應進士舉落第了,心情很苦悶,他曾「為文三十載,閉門江漢陰」,學得滿腹文章,又得到王維、張九齡為之延譽,已經頗有詩名。這次應試失利,使他大為懊喪,他想直接向皇帝上書,又很猶豫。這首詩是在這樣心緒極端複雜的情況下寫出來的。他有一肚子的牢騷而又不好發作,因而以自怨自艾的形式抒發仕途失意的幽思。表面上是一連串的自責自怪,骨子裡卻是層出不盡的怨天尤人;說的是自己一無可取之言,怨的是才不為世用之情。

字面上說「北闕休上書」,實際上表達的正是「魏闕心常在,金門詔不忘」的情意。只不過這時他才發覺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原以為有了馬周「直犯龍顏請恩澤」的先例,唐天子便會代代如此;現在才發現:現實是這樣令人失望。因而一腔幽憤,從這「北闕休上書」的自艾之言中傾出。明乎此,「南山歸敝廬」本非所願,不得已也。諸般矛盾心緒,一語道出,讀來自有餘味。

三四句具體回述失意的緣由。「不才明主棄」,感情十分複雜,有反語的性質而又不儘是反語。詩人自幼抱負非凡,「執鞭慕夫子,捧檄懷毛公,感激遂彈冠,安能守固窮!」他也自讚「詞賦亦頗工」。其志如此,其才如此,何謂「不才」!因此,說「不才」既是謙詞,又兼含了有才不被人識、良驥未遇伯樂的感慨。而這個不識「才」的不是別人,正是「明主」。可見,「明」也是「不明」的微詞,帶有埋怨意味的。此外,「明主」這一諛詞,也確實含有諛美的用意,反映他求仕之心尚未滅絶,還希望皇上見用。這一句,寫得有怨悱,有自憐,有哀傷,也有懇請,感情相當複雜。而「多病故人疏」比上句更為委婉深致,一波三折;本是怨「故人」不予引薦或引薦不力,而詩人卻說是因為自己「多病」而疏遠了故人,這是一層;古代,「窮」、「病」相通,借「多病」說「途窮」,自見對世態炎涼之怨,這又是一層;說因「故人疏」而不能使明主明察自己,這又是一層。這三層含義,最後一層才是主旨。

求仕情切,宦途渺茫,鬢髮已白,功名未就,詩人怎能不憂慮焦急!五六句就是這種心境的寫照。白髮、青陽(春日),本是無情物,綴以「催」「逼」二字,恰切地表現詩人不願以白衣終老此生而又無可奈何的複雜感情。

也正是由於詩人陷入了不可排解的苦悶之中,才使他「永懷愁不寐」,寫出了思緒縈繞,焦慮難堪之情態。「松月夜窗虛」,更是匠心獨運,它把前面的意思放開,卻正襯出了怨憤的難解。看似寫景,實是抒情:一則補充了上句中的「不寐」,再則情景渾一,餘味無窮,那迷蒙空寂的夜景,與內心落寞惆悵的心緒是何等相似!「虛」字更是語涉雙關,把院落的空虛,靜夜的空虛,仕途的空虛,心緒的空虛,包容無餘。

這首詩看似語言顯豁,實則含蘊豐富。層層輾轉表達,句句語涉數意,構成悠遠深厚的藝術風格。

相傳,孟浩然曾被王維邀至內署,恰遇玄宗到來,玄宗索詩,孟浩然就讀了這首《歲暮歸南山》,玄宗聽後生氣地說:「卿不求仕,而朕未棄卿,奈何誣我?」(《唐摭言》卷十一)可見此詩儘管寫得含蘊婉曲,玄宗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結果,孟浩然被放還了。封建社會抑制人才的現象,于此可見一斑。

(傅經順崔閩)

春曉

春曉


  

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春曉》這首小詩,初讀似覺平淡無奇,反覆讀之,便覺詩中別有天地。它的藝術魅力不在於華麗的辭藻,不在於奇絶的藝術手法,而在於它的韻味。整首詩的風格就象行雲流水一樣平易自然,然而悠遠深厚,獨臻妙境。千百年來,人們傳誦它,探討它,彷彿在這短短的四行詩裡,蘊涵著開掘不完的藝術寶藏。

自然而無韻致,則流于淺薄;若無起伏,便失之平直。《春曉》既有悠美的韻致,行文又起伏跌宕,所以詩味醇永。詩人要表現他喜愛春天的感情,卻又不說盡,不說透,「迎風戶半開」,讓讀者去捉摸、去猜想,處處表現得隱秀曲折。

「情在詞外曰隱,狀溢目前曰秀。」(張戒《歲寒堂詩話》引)寫情,詩人選取了清晨睡起時剎那間的感情片段進行描寫。這片段,正是詩人思想活動的啟始階段、萌芽階段,是能夠讓人想象他感情發展的最富於生發性的頃刻。詩人抓住了這一剎那,卻又並不鋪展開去,他只是向讀者透露出他的心跡,把讀者引向他感情的軌道,就撒手不管了,剩下的,該由讀者沿著詩人思維的方向去豐富和補充了。

寫景,他又只選取了春天的一個側面。春天,有迷人的色彩,有醉人的芬芳,詩人都不去寫。他只是從聽覺角度着筆,寫春之聲:那處處啼鳥,那瀟瀟風雨。鳥聲婉轉,悅耳動聽,是美的。加上「處處」二字,啁啾起落,遠近應和,就更使人有置身山陰道上,應接不暇之感。春風春雨,紛紛灑灑,但在靜謐的春夜,這沙沙聲響卻也讓人想見那如煙似夢般的淒迷意境,和微雨後的眾卉新姿。這些都只是詩人在室內的耳聞,然而這陣陣春聲卻逗露了無邊春色,把讀者引向了廣闊的大自然,使讀者自己去想象、去體味那鶯囀花香的爛熳春光,這是用春聲來渲染戶外春意閙的美好景象。這些景物是活潑

跳躍的,生機勃勃的。它寫出了詩人的感受,表現了詩人內心的喜悅和對大自然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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