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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親寵愈密,朝政莫不由之。特進樊世,氐豪也,有大勛于苻氏,負氣倨傲,眾辱猛曰:「吾輩與先帝共興事業,而不預時權;君無汗馬之勞,何敢專管大任?是為我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當使君為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于長安城門,不爾者,終不處于世也。」猛言之於堅,堅怒曰:「必須殺此老氐,然後百僚可整。」俄而世入言事,堅謂猛曰:「吾欲以楊璧尚主,璧何如人也?」世勃然曰:「楊璧,臣之婿也,婚已久定,陛下安得令之尚主乎!」猛讓世曰:「陛下帝有海內,而君敢競婚,是為二天子,安有上下!」世怒起,將擊猛,左右止之。世遂醜言大罵,堅由此發怒,命斬之於西廄。諸氐紛紜,競陳猛短,堅恚甚,慢罵,或有鞭撻于殿庭者。權翼進曰:「陛下宏達大度,善馭英豪,神武卓犖,錄功舍過,有漢祖之風。然慢易之言,所宜除之。」堅笑曰:「朕之過也。」自是公卿以下無不憚猛焉。
堅起明堂,繕南北郊,郊祀其祖洪以配天,宗祀其伯健于明堂以配上帝。親耕藉田,其妻苟氏親蠶于近郊。
堅南遊霸陵,顧謂群臣曰:「漢祖起自布衣,廓平四海,佐命功臣孰為首乎?」權翼進曰:「《漢書》以蕭、曹為功臣之冠。」堅曰:「漢祖與項羽爭天下,困于京索之間,身被七十餘創,通中六七,父母妻子為楚所囚。平城之下,七日不火食,賴陳平之謀,太上、妻子克全,免匈奴之禍。二相何得獨高也!雖有人狗之喻,豈黃中之言乎!」於是酣飲極歡,命群臣賦詩。大赦,復改元曰甘露。以王猛為侍中、中書令、京兆尹。
其特進強德,健妻之弟也,昏酒豪橫,為百姓之患。猛捕而殺之,陳屍于市。其中丞鄧羌,性鯁直不撓,與猛協規齊志,數旬之間,貴戚強豪誅死者二十有餘人。於是百僚震肅,豪右屏氣,路不拾遺,風化大行。堅嘆曰:「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為尊也!」於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種落,州郡有高年孤寡,不能自存,長史刑罰失中、為百姓所苦,清修疾惡、勸課農桑、有便于俗,篤學至孝、義烈力田者,皆令具條以聞。
時匈奴左賢王衛辰遣使降于堅,遂請田內地,堅許之。雲中護軍賈雍遣其司馬徐斌率騎襲之,因縱兵掠奪。堅怒曰:「朕方修魏絳和戎之術,不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荊吳之戰,事興蠶婦;澆瓜之惠,梁、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擾邊動眾,非國之利也。所獲資產,其悉以歸之。」免雍官,以白衣領護軍,遣使修和,示之信義。辰於是入居塞內,貢獻相尋。烏丸獨孤、鮮卑沒奕于率眾數萬又降于堅。堅初欲處之塞內,苻融以「匈奴為患,其興自古。比虜馬不敢南首者,畏威故也。今處之於內地,見其弱矣,方當窺兵郡縣,為北邊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義。」堅從之。
堅僭位五年,鳳皇集於東闕,大赦其境內,百僚進位一級。初,堅之將為赦也,與王猛、苻融密議于露堂,悉屏左右。堅親為赦文,猛、融供進紙墨。有一大蒼蠅入自牖間,鳴聲甚大,集於筆端,驅而復來。俄而張安街巷市裡人相告曰:「官今大赦。」有司以聞。堅驚謂融、猛曰:「禁中無耳屬之理,事何從泄也?」於是敕外窮推之,咸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于市曰:「官今大赦。」須臾不見。堅嘆曰:「其向蒼蠅乎?聲狀非常,吾固惡之。諺曰:『欲人勿知,莫若勿為。』聲無細而弗聞,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謂也。」堅廣修學官,召郡國學生通一經以上充之,公卿已下子孫並遣受業。其有學為通儒、才堪幹事、清修廉直、孝悌力田者,皆旌表之。於是人思勸勵,號稱多士,盜賊止息,請託路絶,田疇修闢,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備。堅親臨太學,考學生經義優劣,品而第之。問難五經,博士多不能對。堅謂博士王實曰:「朕一月三臨太學,黜陟幽明,躬親獎勵,罔敢倦違,庶幾周、孔微言不由朕而墜,漢之二武其可追乎!」實對曰:「自劉石擾覆華畿,二都鞠為茂草,儒生罕有或存,墳籍滅而莫紀,經淪學廢,奄若秦皇。陛下神武撥亂,道隆虞、夏,開庠序之美,弘儒教之風,化盛隆周,垂馨千祀,漢之二武焉足論哉!」堅自是每月一臨太學,諸生競勸焉。
屠各張罔聚眾數千,自稱大單于,寇掠郡縣。堅以其尚書鄧羌為建節將軍,率眾七千討平之。
時商人趙掇、丁妃、鄒瓫等皆家累千金,車服之盛,擬則王侯,堅之諸公競引之為國二卿。黃門侍郎程憲言于堅曰:「趙掇等皆商販醜豎,市郭小人,車馬衣服僭同王者,官齊君子,為籓國列卿,傷風敗俗,有塵聖化,宜肅明典法,使清濁顯分。」堅於是推檢引掇等為國卿者,降其爵。乃下制:「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車馬于都城百里之內。金銀錦繡,工商、皁隷、婦女不得服之,犯者棄市。」
興寧三年,堅又改元為建元。慕容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陽,略地至于崤、澠。堅懼其入關,親屯陝城以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