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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相國雖已保傅東宮,保其安危。至于旦夕訓誨,輔導出入,動靜劬勞,宜選寒苦之士,忠貞清正,老而不衰,如城門校尉梁柳、白衣南安硃沖比者,以為師傅。其侍臣以下文武將吏,且勿復取盛戚豪門子弟,若吳太妃家室及賈、郭之黨。如此之輩,生而富溢,無念修己,率多輕薄浮華,相驅放縱,皆非所補益於吾少主者也。皆可擇寒門篤行、學問素士、更履險易、節義足稱者,以備群臣,可輕其禮儀,使與古同,于相切磋為益。
昔魏文帝之在東宮,徐幹、劉楨為友,文學相接之道並如氣類。吳太子登,顧譚為友,諸葛恪為賓,臥同床帳,行則參乘,交如布衣,相呼以字,此則近代之明比也。天子之子不患不富貴,不患人不敬畏,患于驕盈,不聞其過,不知稼穡之艱難耳。至于甚者,乃不知名六畜,可不勉哉!昔周公親撻伯禽,曹參笞窋二百,聖考慈父皆不傷恩。今不忍小相維持,令至闕失頓相罪責,不亦誤哉!
在禮太子朝夕視膳,昏定晨省,跪問安否,於情得盡。五日一朝,于敬既簡,于恩亦疏,易致構間。故曰「一朝不朝,其間容刀」。五日之制,起漢高祖,身為天子,父為庶人,萬機事多,故闕私敬耳。今主上臨朝,太子無事,專主孝養,宜改此俗。《文王世子》篇曰:「王季一飯亦一飯,再飯亦再飯。」安有逸豫五日一覲哉!
纘又陳:
今迎太子神柩,孤魂獨行,太孫幼沖,不可涉道。謂可遣妃奉迎遠路,令其父衍隨行衛護。皇太子初見誣陷,臣家門無祐,三世假親,具嘗辛苦,以家觀國,固知太子有變。臣故求副監國,欲依邴吉故事,距違來使,供養擁護,身親飲食醫藥,冀足救危。主者以臣名資輕淺,不肯見與。世人見笑,謂為此職進退難居,有必死憂。臣獨以為苟全儲君,賈氏所誅,甘心所願。今監國御史直副皆當三族,侍衛無狀,實自宜然。臣謂其小人,不足具責。故孔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臨大節而不可奪。」是以聖王慎選。故河南尹向雄,昔能犯難葬故將鐘會,文帝嘉之,始拔顯用,至于先帝,以為右率。如間之事,若得向雄之比,則豈可觸哉!此二使者,但為愚怯,亦非與謀,但可誅身,自全三族。如郭俶、郭斌,則于刑為當。
又東宮亦宜妙選忠直亮正,如向雄比。陛下千秋萬歲之後,太孫幼沖,選置兵衛,宜得柱石之士如周昌者。世俗淺薄,士無廉節,賈謐小兒,恃寵恣睢,而淺中弱植之徒,更相翕習,故世號魯公二十四友。又謐前見臣表理太子,曰:「閻兒作此為健,然觀其意,欲與諸司馬家同。」皆為臣寒心。伏見詔書,稱明滿奮、樂廣。侍郎賈胤,與謐親理,而亦疏遠,往免父喪之後,停家五年,雖為小屈,有識貴之。潘岳、繆征等皆謐父黨,共相沈浮,人士羞之,聞其晏然,莫不為怪。今詔書暴揚其罪,並皆遣出,百姓咸雲清當,臣獨謂非。但岳征二十四人,宜皆齊黜,以肅風教。
朝廷善其忠烈,擢為漢中太守。趙王倫死,既葬,纘以車轢其塚。時張華兄子景後徙漢中,纘又表宜還。纘不護細行,而慷慨好大節。卒於官,時年五十九。纘五子,皆開朗有才力。
長子亨為遼西太守,屬王濬自用其人,亨不得之官。依青州刺史苟晞,刑政苛虐,亨數切諫,為晞所害。
史臣曰:愍懷之廢也,天下稱其冤。然皆懼亂政之參夷,懾淫嬖之凶忍,遂使謀臣懷忠而結舌,義士蓄憤而吞聲。閻續伯官既微于侍郎,位不登于執戟,輕生重義,視死如歸,伏奏而待嚴誅,輿棺以趨鼎鑊,察言觀行,豈非忠直壯乎!顧視晉朝公卿,曾不得與其徒隷齒也。茂伯篤終,哭王經以全節。休然追遠,理鄧艾以成名。故得義感明時,仁流枯骨。雖硃勃追論新息,欒布奏事彭王,弗之尚也。
贊曰:感義收會,篤終理艾。道既相侔,名亦俱泰。續伯區區,輿櫬陳謩。偪茲淫嬖,弗遂良圖。啜其泣矣,何嗟及乎!
列傳第十九
阮籍(兄子咸 咸子瞻 瞻弟孚 從子修 族弟放 放弟裕) 嵇康 向秀 劉伶 謝鯤 胡毋輔之(子謙之) 畢卓 王尼 羊曼 光逸
阮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人也。父瑀,魏丞相掾,知名于世。籍容貌瑰傑,志氣宏放,傲然獨得,任性不覊,而喜怒不形于色。或閉戶視書,累月不出;或登臨山水,經日忘歸。博覽群籍,尤好《莊》《老》。嗜酒能嘯,善彈琴。當其得意,忽忘形骸。時人多謂之痴,惟族兄文業每歎服之,以為勝己,由是咸共稱異。
籍嘗隨叔父至東郡,兗州刺史王昶請與相見,終日不開一言,自以不能測。太尉蔣濟聞其有雋才而闢之,籍詣都亭奏記曰:「伏惟明公以含一之德,據上台之位,英豪翹首,俊賢抗足。開府之日,人人自以為掾屬;闢書始下,而下走為首。昔子夏在於西河之上,而文侯擁篲;鄒子處于黍谷之陰,而昭王陪乘。夫布衣韋帶之士,孤居特立,王公大人所以禮下之者,為道存也。今籍無鄒、卜之道,而有其陋,猥見採擇,無以稱當。方將耕于東皋之陽,輸黍稷之餘稅。負薪疲病,足力不強,補吏之召,非所克堪。乞回謬恩,以光清舉。」初,濟恐籍不至,得記欣然。遣卒迎之,而籍已去,濟大怒。於是鄉親共喻之,乃就吏。後謝病歸。復為尚書郎,少時,又以病免。及曹爽輔政,召為參軍。籍因以疾辭,屏于田裡。歲余而爽誅,時人服其遠識。宣帝為太傅,命籍為從事中郎。及帝崩,復為景帝大司馬從事中郎。高貴鄉公即位,封關內侯,徙散騎常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