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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 63 /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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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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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頁

朗讀:

「為什麼不吃,葉夫根尼?」他像是隨便問問,「今天的菜做得不錯呀!」「不想吃就不吃。」

「你是不是沒有食慾?頭呢?」他追問,聲音裡帶著懼怕,「頭痛嗎?」「痛。怎麼能不痛?」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警覺地直起腰。


  

「請別生氣,葉夫根尼,」瓦西里·伊凡內奇繼續說道,「讓我按一下你的脈好嗎?」巴扎羅夫站起身。

「不按脈我也能告訴你:我有熱度。」

「打過寒顫沒有?」「寒顫也打過,現在我要去躺會兒,給我送杯菩提花泡的茶來,我大概受涼了。」

「怪不得昨夜聽見你咳嗽,」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說。

「我着了涼,」巴扎羅夫又說了一遍,接着走了出去。

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準備菩提花茶,而瓦西里·伊凡內奇走進隔壁房裡,默默地拉扯他的頭髮。

那天巴扎羅夫再沒有從臥榻上起身。前半夜一直處于嚴重的昏迷狀態,到了子夜一時,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長明燈映照下父親死白的臉,便叫他走開。他父親連聲諾諾退了出去,但沒一會兒,踮着腳尖又回到書房裡,躲在半開的書櫥門後面,目不轉睛地看著兒子。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也沒睡,不時走到書房門口,就着門縫傾聽「親愛的葉夫根尼呼吸怎樣」並且瞧瞧瓦西里·伊凡內奇。她能看到的只是他一動不動佝僂着的脊樑,但這也使她感到輕鬆些。早上巴扎羅夫企圖起身下床,可是頭髮暈,鼻子出血,無奈重又躺下。瓦西里·伊凡內奇不作聲,只在一旁侍候。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進來問他自我感覺是否好。他回答:「好些了,」便翻身面壁而睡。瓦西里·伊凡內奇對著妻子連忙擺手,她咬緊嘴唇,不讓哭出聲來,疾步離開了書房。宅子彷彿一下子變暗了,所有的人都愁容滿面,一切無聲無息。院子裡一隻愛啼的公鷄被發落到村裡,它好久都沒明白過來為什麼受這樣的對待。巴扎羅夫依舊面壁側臥。瓦西里·伊凡內奇不斷地向他問寒問暖,結果反而使他受累,於是老人只得默默地坐在椅子裡,不時扳弄指頭,弄得手骨節格格響。他有時走進花園,像木偶般站着,帶著一臉的惶恐——驚惶的神色從沒離開過他的臉——然後重又回到兒子身邊。他儘量避開妻子的盤詰,不過,她還是抓住了他的手,像威脅似的顫聲問:「他到底怎麼啦?」他定了定神,勉強回她一笑,但自己也被嚇住了:發出的不是微笑,而是沒有來由的狂笑。一大早他便派了人去請醫生,同時,他覺得有必要把延醫的事告訴兒子,免得兒子生氣。

巴扎羅夫突然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失神的眼睛盯着父親想要喝水。

瓦西里·伊凡內奇端水給他,順便摸了摸他的額頭。額頭火燒似的。

「老父親,」巴扎羅夫嘶啞着嗓門,有氣無力般說,「這下糟了,我被感染上了,用不了幾天你就要埋葬我了。」

瓦西里忽地站立不穩,像是誰將他雙腿狠狠揍了一下。

「葉夫根尼!」他哆哆嗦嗦他說,「你這話從哪兒說起!..願主保佑!你只是着了涼..」「得啦,」巴扎羅夫打岔說,「你作為醫生,不該說這樣的話,你也知道被傳染的一切徵候。」

「什麼傳染..徵候,葉夫根尼?..沒這話!」「這是什麼?」巴扎羅夫撩起襯衣袖子,給他看胳膊上一顆顆可怕的紅斑。

瓦西里·伊凡內奇打了個冷顫,嚇得渾身冰涼。

「假定,」他終於說,「假定..就說..就說它類似感染上了..」「膿毒血症,」兒子提醒他。

「是的..類似感染上了時疫..」「膿毒血症,」巴扎羅夫嚴肅地、清楚地又說一遍。「難道你把醫書上寫的都忘了?」「不錯,不錯,隨你怎麼說..不過,我們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嘿,那只是妄想。但問題不在於此。我沒能料及這麼快就要死去,這純粹出於偶然,說實在的,出於一種令人很不愉快的偶然事件。現在,你和母親應該去尋求宗教庇護了,你們認為宗教無所不能,那就用它來試試吧。」


  

他又呷了口水。“我想求你辦件事..趁我頭腦還能使的時候,明天或者後天,你也知道,我的頭腦便要退休了。就說現在,能否表達清楚我也沒有把握。我躺在這裡,但見一群紅狗圍着我打轉兒,而你像是條準備捕殺大雷鳥的獵犬,對著我虎視眈眈,我自己呢,像喝醉酒的人那樣頭腦裡恍恍惚惚。

我的話你明白嗎?”「怎不明白呢,葉夫根尼?你說的和正常人一樣清楚。」

「那就好。你說你已派了人去請醫生..想用這來寬慰你自己..你也寬慰一下我吧:你派個專人..」「去告訴阿爾卡季·尼古拉伊奇,」老人接過話頭。

「誰是阿爾卡季·尼古拉伊奇?」巴扎羅夫像在思索。「哦,對了,那只小雛!不,你別去碰他,他如今成了寒鴉了。你別奇怪,這不是夢囈。你差個專人去見奧金左娃,也就是安娜·激爾蓋那芙娜,有這麼個地主太大..你知道嗎?(瓦西里·伊凡內奇點了點頭)就說葉夫根尼·巴扎羅夫向她致意,告訴她我快死了。你能辦到嗎?」「一定辦到..不過,你,葉夫根尼..說是要死了,你自己想想,怎麼可能呢?這樣還有什麼公平可言?」「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務請派專人去一趟。」

「立刻就派,由我親自寫信。」

「不,何必呢!就告訴她我向她致意,另外的話不要說。我現在又要回到狗群中去了。真怪!我想集中思想考慮死,但不成,只看見一個斑點似的東西..其餘什麼也沒有。」

他艱難地翻身過去面對牆壁。瓦西里·伊凡內奇出了書房,好 不容易支着身子跨進妻子臥室,立刻跪倒在聖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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