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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 19 /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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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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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依您看來,要的又是什麼呢?聽您說話的口氣,似乎我們處於人類社會之外,規範、法則之外了。而歷史的邏輯要求..」「我們要邏輯幹嗎?沒有它我們也能過得去。」

「這話從何談起?」「姑且打從這兒說吧:我相信,當您肚于餓的時候,壓根兒不用邏輯便往嘴裡塞麵包,哪用得上這些抽象名詞!」帕維爾·彼得羅維奇雙手一擺:「您這話倒叫我不明白了。您是在污辱俄羅斯人民。我不能理解,怎麼可以不承認一應準則和規範。我們行為的依據又將何在呢?」「我已對您說了,大伯,我們不承認權威,」阿爾卡季從一旁插話。


  

「我們認為有利,我們便據此行動,」巴扎羅夫說道,「現在最有利的是否定,所以我們就否定。」

「否定一切嗎?」「一切。」

「怎麼?不單否定藝術,詩歌..而且..聽來都覺得可怕..」「否定一切。」巴扎羅夫不容置辯地說。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眼睜睜地看著他,這話太出意料了。但阿爾卡季滿意得臉上放出紅光。

「請問,」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也加入了談話,「你們否定一切,或確切點說你們破壞一切..但也要同時建設呀!」「建設不是我們的事。首先要把地面打掃乾淨。」

「這是人民的當前需要,」阿爾卡季嚴肅地加以補充。「我們理應履行人民提出的要求,我們無權依偎于個人主義求一時滿足。」

對最後一句話巴扎羅夫不喜歡,因為有股哲學味兒,也就是說浪漫主義的氣息,——他把哲學也算作浪漫主義,——但他不認為有訓斥年輕弟子的必要。

「不,不!」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突然性起,「我不願相信,先生們,你們真的瞭解俄國人民,真的代表了他們的需要和追求。不,俄國人民並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樣。他們視傳統為神聖,他們恪守宗法,他們生活中不可沒有信仰..」「我不打算為此爭辯,」巴扎羅夫打斷說,「我甚至同意您這話是對的。」

「如果我說的對..」「但什麼也證明不了。」

「什麼也證明不了,」阿爾卡季跟着說。他像一個有經驗的棋手,料準對方的下一着棋,因此鎮定自若。

「怎麼會什麼也證明不了呢?」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大為詫異。「你們不就成了人民的對立面了嗎?」「那又怎樣?」巴扎羅夫當即應道,「人民認為打雷是先知伊里亞乘着風火輪馬車在天空駛過,怎麼的,我該同意他們的說法嗎?再說,他是俄羅斯人,難道我就不是?」「不,您既然說這樣的話,您就不再是俄羅斯人了!我不能再承認您是俄羅斯人。」

「我祖父種過地,」巴扎羅夫傲然回答,「您去問你們的任何一個農民,看他認作同胞的首先是您還是我。您連跟他們交談都沒學“可您和他們談話的同時卻又鄙夷他們。」

「這有什麼!既然他們有讓人鄙夷的地方。您不讚同我的選擇,但誰對您說我選擇的道路是一時心血來潮、而不是您一再鼓吹的人民精神所感召的呢?」「嘿,人民太需要虛無主義者了!」「他們要不要,不是我們說了算。以您為例,不也矢口否認您無所事事的嗎?」「先生們,先生們,請別涉及個人,」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趕忙站起來制止。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微微一笑,把手按在弟弟肩上叫他坐下。


  

「不用擔心,」他說,「我不至于忘掉自尊,先生..醫生先生所一再嘲諷的自尊。」接着他轉身向着巴扎羅夫,「敢奉告閣下,您以為您倡導了一門新學說,其實它一文不值。您所宣揚的唯物主義出籠過不知多少次了,但次次都沒能站住腳跟..」「又是一個外來術語!」巴扎羅夫不由惱怒起來,臉成了紫銅色的,猛地打斷對方的話。「第一,我們什麼也不宣揚,因為它不符合我們的習慣..」「那麼,你們要做些什麼呢?」「這就來說說我們要做的事。過去,僅在不久以前,我們說我們的官吏貪污受賄,說我們既沒有道路,也沒有商業,沒有公正的法庭..」「是呀,是呀,你們是控訴派!好像就是這麼稱呼來着。你們控訴派中有許多觀點我都同意,但..」「但我們後來明白了:空談、單單空談當然可以不花氣力,但空談只能培養專耍嘴皮子的迂腐學究,我們看到我們的聰明人,也就是進步人士或者稱作控訴派的,毫無用處。我們高談闊論,談藝術,談創作,侈談議會制和司法,鬼知道侈談什麼,但與此同時,要解決的問題卻是每天不可或缺的麵包,愚蠢的迷信在窒息我們,我們的股份公司就因為缺乏誠心實意的人而瀕于倒閉,政府許諾的自由實際上對我們沒有益處,甚至我們的莊稼漢也在作踐自己:寧可把到手的錢揮霍在酒館裡。」

「因此,」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搶白道,「因此,你們把這一切都看穿了,什麼正事也不幹?」「因此什麼正事也不幹,」巴扎羅夫冷冷地說。

忽地裡他生起自己的氣來:何必跟這位老爺多費唇舌呢!「只是謾罵?」「也罵。」

「這就叫虛無主義?」「這也叫虛無主義,」巴扎羅夫順口應道,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不由皺了皺眉。

「原來如此!」他以稀有的平靜語調說。「包括你們在內的虛無主義者應該解除所有人的痛苦,你們是我們的救星、英雄,但你們何必責罵別人,比方說,責罵那些控訴派呢?你們不也像他們那樣泛泛空談嗎?」「我們有種種不足,卻不幹那樣的傻事。」這幾句話彷彿是從巴扎羅夫的牙縫裡擠出來的。

「是了,你們在行動,對嗎?或者說正準備採取行動?」巴扎羅夫什麼也不回答。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氣得發抖,然而他立時抑制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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