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未信而諫,則以為謗己,故說者識其難焉。 劉瑜字季節,廣陵人也。高祖父廣陵靖王。父辯,清河太守。瑜少好經學,尤善圖讖﹑天文﹑歷筭之術。州郡禮請不就。
延熹八年,太尉楊秉舉賢良方正,及到京師,上書陳事曰:
臣瑜自念東國鄙陋,得以豐沛枝胤,被蒙復除,不給卒伍。故太尉楊秉知臣竊窺典籍,猥見顯舉,誠冀臣愚直,有補萬一。而秉忠謨不遂,命先朝露。臣在下土,聽聞歌謡,驕臣虐政之事,遠近呼嗟之音,竊為辛楚,泣血漣如。幸得引錄,備荅聖問,泄寫至情,不敢庸回。誠願陛下且以須臾之慮,覽今往之事,人何為咨嗟,天曷為動變。
蓋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耀,關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駆,比肩裂土,皆競立胤嗣,繼體傳爵,或乞子簄屬,或買兒市道,殆乖開國承家之義。
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侄有序,河圖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積閨帷,皆當盛其玩飾□食空宮,勞散精神,生長六疾。此國之費也,生之傷也。且天地之性,陰陽正紀,隔絶其道,則水旱為並。詩云:「五日為期,六日不詹。」怨曠作歌,仲尼所錄。況從幼至長,幽藏歿身。又常侍﹑黃門,亦廣妻娶。怨毒之氣,結成妖眚。
行路之言,官發略人女,取而復置,轉相驚懼。孰不悉然,無緣空生此謗。鄒衍匹夫,□氏匹婦,尚有城崩霜隕之異;況乃髃輩咨怨,能無感乎!
昔秦作阿房,國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窮極奇巧,掘山攻石,不避時令。
促以嚴刑,威以*(法)*正*[法]*。民無罪而覆入之,民有田而覆奪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姦情賕賂,皆為吏餌。民悉鬱結,起入賊黨,官輒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酬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見)**[視]*分裂。窮之如彼,伐之如此,豈不痛哉!
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寶,而微行近習之家,私幸宦者之舍,賓客市買,熏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達道蓺,而各正諸己,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罰也。惟陛下設置七臣,以廣諫道,及開東序金縢史官之書,從堯舜禹湯文武致興之道,遠佞邪之人,放鄭韂之聲,則政致和平,德感祥風矣。臣悾悾推情,言不足采,懼以觸忤,征營懾悸。
於是特詔召瑜問災咎之征,指事案經讖以對。執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而更策以它事。瑜復悉心以對,八千餘言,有切于前,帝竟不能用。拜為議郎。
及帝崩,大將軍竇武欲大誅宦官,乃引瑜為侍中,又以侍中尹勛為尚書令,共同謀畫。及武敗,瑜﹑勛並被誅。事在武傳。
勛字伯元,河南人。從祖睦為太尉,睦孫頌為司徒。勛為人剛毅直方。少時每讀書,得忠臣義士之事,未嘗不投書而仰嘆。自以行不合于當時,不應州郡公府禮命。桓帝時,以有道征,四遷尚書令。延熹中,誅大將軍梁冀,帝召勛部分觽職,甚有方略,封宜陽鄉侯。仆射霍諝,尚書張敬﹑歐陽參﹑李偉﹑虞放﹑周永,並封亭侯。
勛後再遷至九卿,以病免,拜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悺等有罪免,奪封邑,因黜勛等爵。
瑜誅後,宦官悉焚其上書,以為訛言。
子琬,傳瑜學,明占候,能着災異。舉方正,不行。
謝弼字輔宣,東郡武陽人也。中直方正,為鄉邑所宗師。建寧二年,詔舉有道之士,弼與東海陳敦﹑玄菟公孫度俱對策,皆除郎中。
時青蛇見前殿,大風拔木,詔公卿以下陳得失。弼上封事曰:
臣聞和氣應于有德,妖異生乎失政。上天告譴,則王者思其愆;政道或虧,則奸臣當其罰。夫蛇者,陰氣所生;鱗者,甲兵之符也。鴻範傳曰:「厥極弱,時則有蛇龍之駆。」又熒惑守亢,裴回不去,法有近臣謀亂,發於左右。
不知陛下所與從容帷幄之內,親信者為誰。宜急斥黜,以消天戒。臣又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
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闥,援立聖明,書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宮,愁感天心,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至交侵。孝和皇帝不絶竇後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邊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孝道,何以濟之!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 臣又聞爵賞之設,必酬庸勛;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輔相陛下,勤身王室,夙夜匪懈,而見陷髃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繼。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
必有折足覆餗之凶。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征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臣山藪頑闇,未達國典。策曰「無有所隱」,敢不盡愚,用忘諱忌。伏惟陛下裁其誅罰。
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
中常侍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忿疾于弼,遂以它罪收考掠按,死獄中,時人悼傷焉。初平二年,司隷校尉趙謙訟弼忠節,求報其怨*[魂]*,乃收紹斬之。
贊曰:鄧不明闢。梁不損陵。慊慊欒、杜,諷辭以興。黃寇方熾,子奇有識。武謀允臧,瑜亦協志。弼忤宦情,雲犯時忌。成仁喪己,同方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