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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書
卷一上 光武帝紀第一 上
世祖光武皇帝諱秀,字文叔,南陽蔡陽人,高祖九世之孫也,出自景帝生長沙定王發。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鬱林太守外,外生鉅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生光武。光武年九歲而孤,養于叔父良。
身長七尺三寸,美鬚眉,大口,隆準,日角。性勤於稼穡,而兄伯升好俠養士,常非笑光武事田業,比之高祖兄仲。王莽天鳳中,乃之長安,受尚書,略通大義。
長兄伯升,次仲,故字文叔焉。”
莽末,天下連歲災蝗,寇盜鋒起。地皇三年,南陽荒饑,諸家賓客多為小盜。光武避吏新野,因賣谷于宛。宛人李通等以圖讖說光武云:「劉氏復起,李氏為輔。」光武初不敢當,然獨念兄伯升素結輕客,必舉大事,且王莽敗亡已兆,天下方亂,遂與定謀,於是乃市兵弩。十月,與李通從弟軼等起於宛,時年二十八。
十一月,有星孛于張。光武遂將賓客還舂陵。時伯升已會觽起兵。初,諸家子弟恐懼,皆亡逃自匿,曰「伯升殺我」。及見光武絳衣大冠,皆驚曰「謹厚者亦復為之」,乃稍自安。伯升於是招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西擊長聚。光武初騎牛,殺新野尉乃得馬。進屠唐子鄉,又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觽恚恨,欲反攻諸劉。光武斂宗人所得物,悉以與之,觽乃悅。進拔棘陽,與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戰于小長安,漢軍大敗,還保棘陽。
棘音己力反。 更始元年正月甲子朔,漢軍復與甄阜﹑梁丘賜戰于沘水西,大破之,斬阜﹑賜。
伯升又破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于淯陽,進圍宛城。
二月辛巳,立劉聖公為天子,以伯升為大司徒,光武為太常偏將軍。
三月,光武別與諸將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多得牛馬財物,谷數十萬斛,轉以饋宛下。莽聞阜﹑賜死,漢帝立,大懼,遣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將兵百萬,其甲士四十二萬人,五月,到潁川,復與嚴尤﹑陳茂合。
初,光武為舂陵侯家訟逋租于尤,尤見而奇之。及是時,城中出降尤者言光武不取財物,但會兵計策。尤笑曰:「是美鬚眉者邪?何為乃如是!」
東觀記曰:「為季父故舂陵侯詣大司馬府,訟地皇元年十二月壬寅前租二萬六千斛,芻焒錢若干萬。時宛人朱福亦為舅訟租于尤,尤止車獨與上語,不視福。上歸,戲福曰:『嚴公寧視卿邪?』」初,王莽征天下能為兵法者六十三家數百人,並以為軍吏;選練武韂,招募猛士,旌旗輜重,千里不絶。時有長人巨無霸,長一丈,大十圍,以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自秦﹑漢出師之盛,未嘗有也。光武將數千兵,徼之於陽關。諸將見尋﹑邑兵盛,反走,馳入昆陽,皆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光武議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併力禦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埶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破,一日之閒,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光武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百里,不見其後。諸將遽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光武復為圖畫成敗。諸將憂迫,皆曰「諾」。
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光武乃使成國上公王鳳﹑廷尉大將軍王常留守,夜自與驃騎大將軍宗佻﹑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于外收兵。
時莽軍到城下者且十萬,光武幾不得出。既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而諸將貪惜財貨,欲分留守之。光武曰:「今若破敵,珍徺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觽乃從。
嚴尤說王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邑曰:“吾昔以虎牙將軍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
今將百萬之觽,遇城而不能下,何謂邪?”遂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雲車十餘丈,瞰臨城中,旗幟蔽野,埃塵連天,鉦鼓之聲聞數百里。
或為地道,沖輣橦城。積弩亂髮,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意氣甚逸。夜有流星墜營中,晝有雲如壞山,當營而隕,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厭伏。
六月己卯,光武遂與營部俱進,自將步騎千餘,前去大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戰。光武奔之,斬首數十級。諸部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居前。請助將軍!」光武復進,尋﹑邑兵灠,諸部共乘之,斬首數百千級。連勝,遂前。時伯升拔宛已三日,而光武尚未知,乃偽使持書報城中,雲「宛下兵到」,而陽墯其書。尋、邑得之,不□。諸將既經累捷,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光武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沖其中堅,尋﹑邑陳亂,乘鋭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埶,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奔殪百餘里閒。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爭赴,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度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車甲珍寶,不可勝筭,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
光武因復徇下潁陽。會伯升為更始所害,光武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弔光武,光武難交私語,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伯升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臱,拜光武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九月庚戌,三輔豪桀共誅王莽,傳首詣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