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啦,得啦,」匹克威克先生說,他在潘卡敘述他的恩德的時候曾經對他皺眉霎眼了幾十次,要加以阻止,但是那矮小的代理人頑強地置之不顧,「你要當心,金格爾先生,不要再打那種不顧死活的板球了,也不要再和托馬斯。布來佐爵爺重溫舊好,我相信你會保持你的健康的。」
金格爾先生聽了這句妙語,微微一笑,然而顯得有點羞慚;所以匹克威克先生換個話題說:
「你知不知道你的另外一位朋友的情形~~就是比較謙卑的那一個,我在洛徹斯特見過的?」
「憂鬱的傑美?」金格爾問。
「對。」
金格爾搖搖頭。
「伶俐的流氓~~古怪的傢伙,欺騙的天才~~喬伯的哥哥。」
「喬伯的哥哥!」匹克威克先生喊。「唔,現在我仔細看看,是有一點相像。」
「人們總說我們相像,先生,」喬伯說,眼角上帶著潛藏着的狡猾眼色,「不過我的確是個性格嚴肅的人,他卻決不是的。他移居美洲了,先生,因為在這兒被搜索得太厲害,安逸不了;以後就沒有過消息。」
「我想那就是我為什麼沒有收到'真實生活中的故事之一頁,的原因了,那是有一天早晨他在洛徹斯特橋上想自殺的時候約好給我的,」匹克威克先生微笑着說。「我用不着問他的憂鬱行為是自然的還是假裝的了。」
「他什麼都能夠假裝,先生,」喬伯說。「你那麼輕易地擺脫了他,你真可以認為是你的大幸。愈跟他親密的話,他的危險性就愈大,大過,」喬伯對金格爾看看,遲疑了一下,終於接著說,「大過~~大過~~甚至于大過我呢。」
「你們一家子真是個前途有希望的家族,特拉偷先生,」潘卡說,把一封剛寫好的信封好。
「不錯,先生,」喬伯答。「的確如此。」
「唔,」那位矮小的人說,笑着;「我希望你要引以為恥了。到利物浦之後把這信交給經紀人;我勸你們,紳士們,在西印度群島不要太自作聰明。假使你們丟掉了這個機會,你們兩人都真該受絞刑了,而我相信是免不了的呢。現在你們最好讓匹克威克先生和我單獨留在這裡吧,因為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談,而時間最寶貴的。」潘卡說了這話,就看著門口,顯然是願意他們越快告辭越好。
金格爾先生這方面是夠快的。他用簡單的幾句話謝了那位矮小代理人給予他的和善而迅速的幫助,於是面向他的恩人站着,默然幾秒鐘,像是不知道說什麼或者做什麼才好。喬伯。特拉偷解救了他的窘困;他對匹克威克先生鞠了一個恭恭敬敬的。表示感謝的躬,就輕輕拉著他朋友的胳臂帶他走了。
「一對很好的人!」房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之後,潘卡說。
「我希望他們將來如此,」匹克威克先生答。「你覺得怎麼樣‧他們會不會永遠改好呢?」
潘卡懷疑地聳聳肩,但是,看到匹克威克先生的憂慮和失望的神色,就回答說:
「當然是可能的。我希望能夠實現,他們現在無疑是悔過了;但是你知道,最近的痛苦在他們的記憶裡還很新鮮。到了這些消退的時候,他們會變成怎樣,那就是一個無論你我都不能解決的問題了。不過,我的好先生,」潘卡接下去說,把手擱在匹克威克先生的肩膀上,「不管結果如何,你的目標還一樣是光榮的。這一種善舉~~它是那麼謹慎和有遠見,所以根本難得有人做的,怕的是它的所有者會上了當和自尊心受了傷害~~這一種善舉,究竟是真正的慈善還是世俗的虛假行為,我讓比我聰明的人去判斷。不過縱使這兩個傢伙明天就犯盜案,我還認為那種行為是高尚的。」
潘卡說這些話的態度,比律師們通常的態度激昂和熱烈得多;說完之後,他把椅子拉到寫字桌旁邊,聽匹克威克先生敘述老文克爾先生的頑固。
「給他一個星期的工夫,」潘卡說,有先見之明地點着頭。
「你認為他會回心轉意?」匹克威克先生問。
「我想他會的,」潘卡答。「假使不,我們就試一試那位少女的說服力;這個辦法,除了你,無論誰都會一開始就先試過了。」
潘卡先生臉上作出種種怪相吸一撮鼻煙,表示對於少女們的說服力的稱頌,這時候,從外間傳來問答的喃喃聲,勞頓來輕輕地敲門了。
「進來!」那矮小的人叫。
一個文書走進來,帶著極其神秘的神情隨身關上門。
「有人找你,先生。」
「誰找我呀?」
勞頓看看匹克威克先生,咳嗽一下。
「是誰找我‧你不能說嗎,勞頓先生。」
「噯,先生,」勞頓答,「是道孫呵!還有福格同他一道。」
「哎呀!」小矮子說,看看他的表,「我約他們十一點半解決你的事情,匹克威克。我保證過給他們報酬,撤消你的案子;非常尷尬,我的好先生;你打算怎麼呢,要不要到隔壁房間裡去?」
所謂隔壁房間就是道孫和福格兩位先生待着的那個房間,匹克威克回答說他還是留在原處的好:特別是因為,道孫和福格兩先生是應該不好意思正視他的面孔的,而他看見他們卻沒有難為情的地方;他帶著激昂的臉色和許多憤慨的表示要求潘卡先生注意後一項。
「很好,我的好先生,很好,」潘卡答,「不過我要說,假使你期望道孫或者福格看見你或者任何別人就會表現出任何難為情或者惶恐的徵象,那你真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在自己的期望上最樂觀的人了。請他們進來,勞頓先生。」
勞頓先生露着牙齒笑了笑就走了,馬上引進了那兩位,按照牢不可破的。合宜的次序:道孫在前,福格在後。
「你見過匹克威克先生吧,我相信?」潘卡對道孫說,把他的筆斜着指一指那位紳士坐著的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