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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外貌說呢,我的伯父比中等身量矮了一點點兒;比起普通人的身材,他也胖了一絲絲兒,或許他的臉色也是紅了一些些兒。他那張臉是你們所見過的最快活的了,紳士們:有點像笨伯,鼻子和下巴還要漂亮點兒;他的眼睛老是興高采烈地霎着和閃着光;他的臉上永遠掛着一絲微笑~~可不是你們那種無意義的獃頭獃腦的獰笑,而是一種真正的。愉快。開心。高興的微笑呵。有一次他從二輪單馬車上摔出去,頭朝前,撞上一塊里程碑,他昏過去,躺在那裡,他的臉被堆在那裡的碎石子磨成那種樣子,用我伯父自己的激烈說法來說,縱使他的母親從地下復活了,也認不得他了。的確的,當我想了一想這話的時候,紳士們,我十分確信她是認不得的,因為,我伯父兩歲零七個月的時候她就死了,我覺得很可能就是沒有碎石子的話,他的高統靴子也會叫那位太太吃驚不小呢:更不用說他的快活的紅臉了。總之,他躺在那裡,我聽我的伯父說過好多次,說是那位把他救起來的人說的:他微笑得那麼開心,像是被人請客大吃一頓之後醉倒在地下的樣子;當他們給他放了血,他恢復活力的第一綫微弱的閃光就是在床上跳了起來,發出一聲大笑,吻了吻那捧着盆子的青年女人,並且叫立刻拿一份羊肉排骨和一隻醋浸的胡桃來。紳士們,他非常愛吃醋浸的胡桃。他說他一向就歡喜那個東西,不帶醋,單吃胡桃,有啤酒的味道。
"我伯父作這一次偉大的旅行是在落葉時節,那時他向北去收賬和接生意:從倫敦到愛丁堡,從愛丁堡到格拉斯哥,從格拉斯哥又回到愛丁堡,再坐漁船回到倫敦。你們要知道,他第二次到愛丁堡是為了自尋快樂。他常常是回去一個星期,看看他的老朋友們;跟這個吃早飯,跟那個吃點心,跟第三個吃中飯,跟另外一個吃晚飯,這麼著,這一個星期也沒有什麼空閒了。我不知道,紳士們,你們哪一位有過這樣的經驗沒有,參加了一頓真正的。實惠的。慇勤款待的蘇格蘭式的早餐之後,走出去小吃一蒲式耳牡蠣,十來瓶啤酒,再弄一兩小杯威士忌收場。假如你們有過這種體會,你們就會同意我的話,說以後再出去吃午飯和晚飯的話是需要相當強的頭腦才行呢。
"但是,上帝保佑,所有這類事情對於我伯父可算不了什麼呵!他是這樣習慣了,這簡直只是兒戲。我聽他說過,他能夠把登第(登第,地名,屬於蘇格蘭。)人灌醉,然後走回家去一步都不晃;然而登第人有的是強的頭腦和強的五味酒,紳士們,就象你們可能碰到的波蘭人呢。我聽說過有一個格拉斯哥人和一個登第人對喝,坐在那裡比賽了十五個鐘頭。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兩人差不多在同一個時間嚥了氣,但是,紳士們,除了這一點之外,他們是一點毛病也沒有的。
"一天夜裡,就在我伯父要坐船回倫敦的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在他的一個老朋友家裡吃晚飯,那人叫做市參議員麥克什麼的,後面是四個音節,他住在愛丁堡的舊市區。在座有市參議員的妻子和市參議員的三個女兒,和市參議員的成了人的兒子,還有三四個肥胖的。眼睫毛很濃密的。活潑的蘇格蘭老頭兒,那是市參議員為了我的伯父特地請來湊湊熱閙的。那是個盛大的晚宴。有風乾鮭魚。熏鱈魚。一隻羔羊頭和一塊海吉斯(海吉斯是用羔羊內臟製成的布丁。)~~一種有名的蘇格蘭的食品,紳士們,我伯父常說,這東西放上桌子的時候,他老覺得非常象一個丘必德的肚子(丘必德是羅馬神話中的愛神,形如孩子,裸體,生兩翅,手持弓箭。這裡提丘必德的肚子,大概謂海吉斯光滑圓嫩,有如小孩的肚子。)~~還有其他許多東西,我忘記了名字,不過都是很好的東西。少女們是漂亮而討人歡喜的;市參議員的妻子呢,世上最好的女子之一;而我的伯父的興緻好透頂了:於是,在那漫長的一段時間裡,年輕女士們吃吃地。格格地笑,老太太大聲地笑,市參議員和別的老頭子們狂笑得滿臉通紅。我不大記得晚餐之後每個男子喝了幾杯檸檬威士忌酒;不過這一點我是知道的,大約上午一點鐘光景,市參議員的成了大人的兒子正想唱'威廉釀造一貝克(貝克等於九。○九二公升。)的麥芽,的第一句的時候,失掉了知覺;而他在半點鐘之前就是除了我伯父之外唯一的露在紅木桌子上的人,所以我伯父覺得差不多是應該想到走的時候了,尤其是,酒席在七點鐘就開始,原來是為了他可以在恰好的時間回去呵。但是,想想馬上就走未免不大客氣,我伯父就把自己選成主席,調了另外一杯酒,站起來祝他自己的健康,給自己作了一段簡捷而恭維的演說,用很大的熱忱乾了杯。仍舊沒有人醒過來;所以我伯父又稍稍地喝了一點~~這次是沒摻水的,為了防止混合酒對他有害處~~於是,粗暴地抓起帽子,毅然走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