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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呀呀,」彼得。麥格納斯先生說。「這是很不愉快的呵。是位女士吧,我猜想‧呃‧噯!不老實,匹克威克先生,不老實。罷了,匹克威克先生,我決不想刺探你的感情。這些是痛苦的事情,先生,非常痛苦的。不要介意我,匹克威克先生,假使你要發泄感情的話就發泄吧。我知道受到遺棄是多難受的,先生;我遭受過三四回這種事情了。」
「你為了你所設想的我的悲哀,來安慰我,使我非常感激,」匹克威克先生說,一面上緊了表,放在桌上,「但是~~」
「不,不,」彼得。麥格納斯先生說,「一句也不用再說了:這是痛苦的話題。我明白,我明白。什麼時候了,匹克威克先生?」
「過了十二點了。」
「噯呀呀,是睡覺的時候了。這樣坐著是決不行的。明天我的臉色要不好了,匹克威克先生。」
一想到這種不幸,彼得。麥格納斯先生就連忙拉鈴叫臥室女侍者;於是條子提包。紅提包。皮帽盒。褐色紙包都搬到他臥室裡去了,他帶著一隻漆燭台引退到旅館的一頭去了,同時,匹克威克先生也帶著另外一隻漆燭台,被人引導着穿過迂迴曲折的過道向另外一頭去了。
「這是你的房間,先生,」臥室女侍者說。
「好的,」匹克威克先生回答,四面看看。這是一個相當寬大的雙鋪房間,生了一個火爐;整個地說,看樣子要比匹克威克先生根據大白馬飯店缺少設備的經驗所想像的要舒服一些。
「另外一張鋪上沒有人睡吧,當然羅,」匹克威克先生說。
「啊,沒有的,先生。」
「很好。教我的當差的在早上八點鐘的時候給我送點兒熱水來,今晚上我沒有事情要他做了。」
「就是啦,先生。」女侍者向匹克威克先生道了晚安,出去了,讓他一個人留下。
匹克威克先生在火爐前面的椅子上坐了,沉浸于一串散漫的思想之中。他首先想到他的朋友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來;後來他的思想轉到瑪莎。巴德爾太太身上;而從這位太太又自然而然地想到道孫和福格的黑暗的辦公室。從道孫和福格身上就離了題,插進了古怪的當事人的故事的半中腰;然後又回到伊普斯威契的大白馬飯店,清清楚楚地覺得他是要睡着了:所以他振作了一下,開始脫衣服,但是這時候想到他把表忘在樓下的桌上了。
這只表呢,是匹克威克先生的一個特別寵愛的東西,在他的背心的掩蔽之下帶了許多年了~~年數多得我們現在都說不清了。假使沒有它在枕頭下面或者在頭邊的表袋裏面輕輕地滴答響着,而他竟能夠睡得着覺,這種事情匹克威克先生的腦子裡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所以,因為時間已經很遲,而他又不願意在夜裡的時候拉鈴,他就披了剛剛脫掉的上衣,拿了漆燭台,輕輕地走下樓去。
匹克威克先生走下的樓梯越多,好像樓梯就越走不完,而且一再走到了什麼狹小的過道正要慶幸自己已經到了底層,誰知道在他的吃驚的眼睛前面卻又出現一段樓梯。最後,他走到一所石頭廳堂,他記得他初進旅館的時候看到過。於是他探查了一個過道又一個過道;窺探了一個房間又一個房間;正在他打算絶望地放棄尋找的念頭的時候,終於推開了他在裡面消磨過那一晚上的那個房間的門,看見了他在桌上遺失的財產。
匹克威克先生得意地抓起表來,開始回頭向他的臥室走。如果說他下來的行程已經是困難而沒有把握的了,那末他回去的路程就更加是無限糊塗的了。門口裝飾着各種形狀。質地和尺寸的靴子的一排排的房間,向四面八方岔開去。他有一打次數,輕輕旋開什麼一個像他的臥室的房間的門,那時就從裡面發出「見鬼,是誰呀?」或者「幹什麼?」的一聲粗鹵的叫喚把他嚇得踮着腳尖用真正驚人的敏捷偷偷走掉。他已經瀕于絶望的時候,一搧開着的房門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對裡面一看~~到底不錯了。裡面有兩張床,位置他記得清清楚楚的,爐子裡的火還在燒着。他的蠟燭已經不是最初拿到的時候那麼長長的了,它在流動的空氣裡閃爍了幾下,就在燭洞裡熄掉了,正在他進了房把門帶上的時候。「沒有關係,」匹克威克先生說,「我藉著爐子裡的火光一樣能夠脫衣服。」
床是在門的兩邊,一邊一隻;每隻床的靠裡一邊都留了一條狹走道,盡裡頭是一張鋪着燈心草墊子的椅子,正好容一個人,以便他或者她高興從這邊上下床的時候用。匹克威克先生小心地拉下他的床鋪外面的幔子,在那鋪着燈芯草墊子的椅子裡坐了,逍遙地脫下鞋子和去掉綁腿,然後脫下並且疊好了上衣。背心和領巾,慢慢地戴上一頂有穗子的睡帽,並且把他這件裝飾品上老是連着的帶子紮在下巴下面,叫帽子牢牢地戴在頭上。這時候他的腦子裡想到了剛纔迷了路的荒唐可笑,於是向鋪着燈芯墊子的椅子背上一靠,暗笑起來;笑得這樣的歡暢,使得任何人看到那從睡帽下面發出。使他的和善的面貌變得寬闊的笑容,只要他是頭腦健全的人,是一定會覺得非常愉快的。
「真是妙啊,」匹克威克先生對自己說,笑得几乎綳斷了睡帽的帶子才住~~「真是妙啊,我在這個地方迷了路,在那些樓梯裡面摸來摸去真是從來沒有聽見過的事情。滑稽,滑稽,非常滑稽。」想到這裡,匹克威克先生又暗笑起來,比先前笑得更厲害~~並且正要趁着最高的興緻繼續脫衣服,這時候,突然有一件極其意想不到的事情打斷了他;這就是,有個什麼人帶著一支蠟燭進房來了,鎖了門之後逕自走到梳妝台那裡,把蠟燭放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