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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以後,陌生的人們開始在這座房屋中出現,並在餐廳裡相互約定見面的時間,彷彿他們是住在這裡似的。特別是,有一位面貌像猶太-阿拉伯人的先生,佩着一條很大的錶鏈,在客廳裡吹着口哨;當他在等待另一位經常在口袋裏帶著筆和墨水瓶的先生的時候,他問托林森先生(隨隨便便地稱他為「老公鷄」),他是不是知道,這些深紅色、夾織金絲的帘子新買來的時候花了多少錢。到屋子裡來的人和在客廳裡相互約會的事情每天愈來愈多,每一位先生似乎在口袋裏都帶著筆和墨水瓶,而且有時還使用它們。最後傳說將要有一次拍賣,於是更多的人來了;他們口袋中帶著筆和墨水瓶,並指揮着一隊戴着氈制便帽的工人;這些工人立即拉起地毯,移動傢具,並在前廳和樓梯上留下幾千雙鞋印。
地下室的人們這些時候一直在秘密地開着會議,而且由於沒有什麼事好做,就開出豐盛的宴席,大吃大喝。終於有一天,他們全體被召集到皮普欽太太的房間裡;這位秘魯美人這樣對他們說:
「你們的主人正處在困境中,」皮普欽太太尖酸地說道,「我想,你們知道了吧?」
托林森充當代言人,承認他們都已知道這個事實了。
「毫無疑問,你們都已在找工作了,」皮普欽太太向他們搖搖頭,說道。
後面的一排中有一個尖鋭的喊道,「不比您本人找得多!」
「那是您的想法,是不是,厚顏無恥的太太?」忿怒的皮普欽太太射出烈焰般的眼光,越過中間的頭頂望過去。
「是的,皮普欽太太,我是這樣想的,」廚娘向前走去,回答道。「那又怎麼樣呢,請問?」
「唔,那您就可以走了,您願意多早走就多早走,」皮普欽太太說道,「走得愈早愈好;我希望,我永遠不再看到您的臉孔了。」
英勇無畏的皮普欽太太說了這些話之後,就拿出了一隻帆布袋,讀出了她到那天為止外加一個月的工資;然後緊緊地握著錢,直到那張收據的簽字元合要求,簽完最後一筆,她才很捨不得地放開了手。皮普欽太太對家裡每一位僕人都重複進行了同樣的手續,直到所有人的工資都支付完畢為止。
「現在那些願意走的人就請準備走吧,」皮普欽太太說道,「那些願意留下的人可以在這裡再吃住一個星期左右,並做一些有益的工作。但是,」怒火高燒的皮普欽太太說道,「那位當廚娘的混帳女人除外,她必須立刻就走。」
「她一定會走的!」廚娘說道,「我祝您好!皮普欽太太,我還真誠地希望,我要是能對您的花容月貌恭維一番就好了!」
「快滾開,」皮普欽太太跺着腳,說道。
廚娘擺出一副使皮普欽太太十分惱怒的、仁慈而尊嚴的神態,離開了房間;不一會兒,她的盟友們就跟她在地下室裡聚集在一起了。
然後托林森先生說,首先他建議先吃一點快餐;吃完快餐之後,他想提出一個他認為符合他們目前處境的建議。飲食端上來了,而且被很痛快地吃喝了之後,托林森先生所提的建議是,廚娘就要走了,如果我們對我們自己不真誠相待的話,那麼沒有任何人會對我們真誠相待的。我們在這屋子裡居住了很長久的時間,一直努力保持着和睦友好的關係(這時廚娘激動地說道,「聽哪!聽哪!說得多好!」這時又參加到他們中間、飽到喉嚨眼的珀奇太太流出了眼淚);他認為,現在他們的感情應該是:「一個人走,所有的人都一起走。」這種慷慨無私的感情使女仆十分感動,她熱情地表示附議。廚娘說,她覺得這是正確的,但只希望這樣做並不是為了對她表示恭維,而是出於一種責任感。托林森先生回答說,是的,這是出於一種責任感;還說如果現在非要讓他發表意見不可的話,那麼他將會直率地說,他認為,繼續留在一個正在進行拍賣等類活動的公館裡,不是一件太體面的事情。女仆對這點深信不疑,為了證實這點,她說,有一位戴氈制便帽的陌生人就在今天早上想在樓梯上跟她親嘴;托林森先生聽到這裡立即從椅子中跳起來,想去尋找那位罪犯並「把他殺死」;這時婦女們把他拉住,懇求他冷靜下來,思考一下,還是立刻離開發生這種下流事情的房屋為好,那要容易得多,也明智得多;珀奇太太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她認為,即使是對關在自己房間裡的董貝先生表示關心體貼來說,也必須要求火速離開這裡。「因為,」這位善良的女人說道,「如果他突然碰見了這些可憐的僕人中的任何一位的話,那麼他的感情該會是怎麼樣啊!他們曾經一度被人欺騙過,以為他富得不得了呢!」這種道義上的考慮使廚娘大受感動;珀奇太太就引用了一些新穎的、精選的虔誠的道理來進一步完善她的說法。情況變得十分清楚:他們必須全都走。於是大家把箱子捆好了,並把馬車叫來,那天薄暮的時候,這群人中沒有一個留下來了。
這座寬敞的、經得起風吹雨打的公館矗立在那條長長的、沉寂無趣的街道中,但它卻是一個廢墟了,耗子從裡面飛快地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