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顆這樣信任、純潔和善良的心的面前,我的責任迫使我和它分離,哪怕這會撕裂我自己的心也罷。我怎麼敢說這是我妹妹的心呢?」
她依舊哭着。
「如果您曾經是幸福的,周圍都是對您鍾情的、愛慕的朋友們,周圍的一切都使您生來就有的地位引人羡慕,就像本該如此的一樣,」沃爾特說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那時候您在親切地回憶往事的時候喊我哥哥的話,那麼我就會從我疏遠的地位回答您的稱呼,心中決不會感到我這樣做是在不正當地對待您的真誠無邪的感情的,可是在這裡——在現在這種時候!」——
「啊,謝謝你,謝謝你,沃爾特!請原諒我剛纔大大地曲解了你的心意。沒有什麼人可以指教我。我十分孤獨啊。」
「弗洛倫斯!」沃爾特熱情洋溢地說道,「現在我性急地向您說一說幾分鐘以前任何力量也不能迫使我說出的話。如果我飛黃騰達,萬事如意的話,如果我有辦法或有希望有朝一日使您恢復您過去的地位的話,那麼那時候我就會對您說,您可以用一個名稱來稱呼我,——也就是說,您可以授予我一種可以保護您、珍愛您的至高無上的權利;我還會對您說,我之所以值得享有這種權利,只是由於我對您懷着愛與尊敬,只是由於我整個的心都是屬於您的。那時候我就會對您說,這是您能給予我,使我能愛護您和保衛您的唯一的權利,這也是我敢於接受、敢於維護的權利;可是如果我有了那種權利的話,那麼我就會認為它是一種多麼寶貴、多麼難得的信任,因此我只有奉獻出我生命的全部忠誠與熱忱,才能略略表示我對它的微薄的答謝。」
頭依舊低垂着,眼淚依舊流淌着,胸脯由於哭泣而起伏着。
「親愛的弗洛倫斯!最最親愛的弗洛倫斯!我曾經在心中這樣默默地喊着您,而沒有考慮過這樣是多麼放肆與荒唐。請允許我最後一次用您的這個親愛的名字喊您,並摸摸您這溫柔的手,以表示您已像妹妹一般忘記了我剛纔所說的話了吧。」
她抬起頭來和他說話,她的眼光十分莊重,親切;她的含着眼淚的微笑十分平靜,明朗、溫和;她的身子和十分緩慢地、溫柔地顫抖着;因此,當他聽她說話的時候,他最深處的心弦被觸動了,他的眼睛模糊不清了。
「不,沃爾特,我不能忘記你剛纔說過的話,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忘記它。你——你很窮嗎?」
「我只不過是個流浪者,」沃爾特說道,「必須在海上航行來謀生。這就是我現在的職業。」
「你不久又要離開這裡了嗎,沃爾特?」
「很快了。」
她坐著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怯生生地把顫抖的手伸進他的手裡。
「如果你願意娶我做你的妻子,沃爾特,那麼我將熱烈地愛你。如果你願意讓我跟你一起走,沃爾特,那麼我將毫無畏懼地跟隨你走到天涯海角。為了你我沒有什麼需要犧牲,——沒有什麼東西需要丟棄,沒有什麼人需要拋開。可是我全部的愛,我全部的生命都將貢獻給你。在我臨終還只有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只要我還保存着知覺與記憶的話,那麼我也要向上帝提到你的名字。」
他把她緊抱在胸懷裡,把她的臉頰緊貼著他的臉。這時候她不再被人摒棄,不再孤獨無助,於是就伏在她的親愛的情人的胸上盡情地哭着。
令人愉快的星期天的鐘聲啊,在他們的神魂顛倒的、快樂幸福的耳朵中聽起來是多麼柔和!令人愉快的星期天的安寧與恬靜啊,與他們平靜的心靈是多麼和諧一致,並使他們四周的空氣變得多麼聖潔!令人愉快的薄暮悄悄地來臨了,當她像被催眠的孩子一樣,在她戀戀不捨的胸脯上睡着了的時候,它是那麼撫慰地、莊嚴地籠罩着她!
啊,愛情與信任的負擔是多麼輕鬆地躺在那裡!是的,沃爾特懷着自豪與溫柔的感情,低頭注視着這兩隻閉上的眼睛,因為在這遼闊的世界上,它們現在尋找的只是你呀——只是你呀!
船長留在小客廳裡,直到天色很黑的時候。他坐在沃爾特剛纔坐過的椅子中,仰望着天窗,直到白天逐漸消逝,星星向下窺視的時候。他點亮了一支蠟燭,點着了煙斗,抽着煙,心中覺得奇怪:樓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們還沒有喊他去喝茶。
當他的奇怪達到頂點的時候,弗洛倫斯來到他的身邊。
「啊!小姑娘夫人!」船長喊道。「您跟沃爾談得好長久啊,我的美人兒。」
弗洛倫斯用她的小手抓住他的外衣上的大鈕扣中的一個,俯視着他的臉,說道:
「親愛的船長,我想告訴您一些事,如果您願意的話。」
船長十分敏捷地抬起頭來,想聽聽是什麼事。他把椅子往後推開,他自己也跟它一起儘量往後退,這樣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弗洛倫斯的臉。
「怎麼!心的喜悅!」船長立刻興高采烈地喊道。「這是真的嗎?」
「是的!」弗洛倫斯熱情洋溢地回答道。
「沃爾!丈夫!是嗎?」船長大聲喊叫道,一邊把他的上了光的帽子拋向天窗。
「是的!」弗洛倫斯喊道,她又是笑又是哭。
船長立刻緊緊地擁抱了她;然後,接住上了光的帽子,戴到頭上,用胳膊輓着她的胳膊,又護送她到樓上;到了那裡,他覺得現在他應該大大地開一下玩笑了。
「怎麼,沃爾,我的孩子!」船長在門口往房間裡探望道,這時他的臉像是一隻燒紅了的火盆一樣,十分可愛。「這麼說,就沒有別的身份了嗎,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