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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談到卡克先生沒有失寵,小姐,」她繼續說道,「而是牢牢地保持住自己的地位,繼續受到您爸爸的信任。這些我是從那位珀奇那裡聽到的。他每到這裡來的時候,總要到我們這些人中間聊天,雖然他是世界上最沒骨氣的人,弗洛伊小姐,誰也沒有耐性跟他相處一分鐘,可是他對城裡發生的事情倒知道得很多。他說,您爸爸不論做什麼事,都離不開卡克先生,一切事情都交給卡克先生去辦理,一切都按照卡克先生的意見去做,並讓卡克先生老跟隨在他的身邊。照我看,在珀奇心目中,除了您爸爸之外,印度皇帝跟卡克先生相比還是個沒出生的孩子呢。」
這些話弗洛倫斯沒有聽漏一個字;她對蘇珊的談話產生了興趣,不再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景物,而是看著她,並注意地聽著她。
「是的,蘇珊,」當那位姑娘講完時,她說道,「我相信,他得到爸爸的信任,而且是他的朋友。」
弗洛倫斯的思想集中在這個問題上,好幾天也離不開它。卡克先生在接着第一次拜訪之後而來的兩次拜訪中,裝出他和她相互信任似的,並裝出他有權神秘地和悄悄地告訴她,那條船還是下落不明,而且他對她有一種稍稍加以剋制的權力和影響,這使她感到奇怪,並使她心中產生極大的不安。她無法拒絶它,使她自己從他逐漸纏繞在她身上的蜘蛛網中解脫出來;因為那需要掌握這世界的某種策略和知識,才能對抗他的這種詭計,而弗洛倫斯卻沒有掌握。不錯,他除了對她說那條船杳無音訊,並說,他擔心會發生最壞的結果之外,並沒有再說別的,但是他怎麼知道她關心這條船,為什麼他有權利那麼陰險地、惡毒地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訴給她呢,弗洛倫斯對這感到苦惱不安。
卡克先生的這種行為以及她經常懷疑和不安地思考它的習慣,開始使他在弗洛倫斯的思想中具有一種很令人不愉快的魔力。有時,為了使他成為一個真實的人,不能比其他人對她施加更大的魔力,她就想方設法,更清楚地回憶起他的面貌、聲音和神態,可是這樣做,並不能消除她心中那模糊的印象。然而他卻從不皺眉蹙額,也從不露出厭惡或敵意的神態來看她,而總是笑容滿臉,安詳自若。
另一方面,弗洛倫斯由於強烈地懷抱著要達到重新贏得她父親喜愛的目的,並堅決相信她自己非出本意地應對他們父女之間如此冷淡與疏遠的關係負責,因此她會想到,這位先生是她父親知心的朋友;她還會憂慮地想到,她對他產生厭惡和恐懼的思想會不會是她促使她父親不愛她並造成她如此孤獨的不幸原因之一呢?她擔心可能是這樣;有時她相信就正是這樣。於是她就決心克服這種錯誤的感情,使她自己相信,她父親的朋友的關注對她來說是光榮和鼓勵;並希望對他進行耐心的觀察和信任將會引導她的流血的雙腳走過那坎坷不平的道路,通向她父親的心。
就這樣,沒有人給她出主意——因為她要跟人商量,似乎就像是抱怨父親似的——,溫柔的弗洛倫斯在懷疑與希望的不平靜的海洋上顛簸着;卡克先生則像是深海中有鱗的妖怪一樣在下面游着,閃閃發光的眼睛一直在注視着她。
弗洛倫斯在這一切之中,又有了一個希望重新回家的新理由。孤獨的生活更適合于她懷有膽怯的希望與懷疑的過程;她有時擔心,當她不在家的時候,她也許會錯過向她父親表明她的愛心的好機會。天知道,她可以在這最後的一點上讓她的心安靜下來,可憐的孩子!可是她那受到冷落的愛正在她的心中跳動,它甚至在她睡眠時飛了出去,像一隻在外遊蕩的鳥兒飛回家一樣,安息在她父親的脖子上。
她時常思念沃爾特。啊!當夜色朦朧,風在屋外吹刮的時候,她曾經多少次想到了他啊!但是她心中懷着強烈的希望。對於年輕和感情熱烈的人——甚至像她那樣經驗不多的人——來說,很難想象青春與熱忱會像微弱的火焰一樣熄滅,生命的白天會在中午就被黑夜吞沒,因此,希望在她心中仍然是強烈的。她時常為沃爾特所遭受的苦難而流淚,但卻很少為他假定的死亡而流淚,時間也從來不長久。
她曾經寫信給年老的儀器製造商,但卻沒有得到回音,但她在信中並沒有要求回覆。那天早上弗洛倫斯高高興興地準備回家去過她以往的隱居生活的時候,她的情況就是這樣。
布林伯博士和夫人,在他們尊貴的弟子巴尼特少爺的陪同(這是十分違反他心願的)下,早已回到布賴頓;這位小先生和跟他同去帕納薩斯朝聖的伴侶們無疑早已在那裡繼續他們的攻讀。假期早已過去了;別墅中大部分年輕的客人們都已離開;弗洛倫斯這長時間的拜訪也將要結束了。
不過,有一位客人雖然沒有居住在巴尼特爵士的家裡,但卻始終如一地對這家人表示關切,並仍和過去一樣對他們忠心耿耿。這就是圖茨先生。他在掙脫布林伯枷鎖,並戴着戒指高飛進自由王國的那一天晚上,有幸認識了小斯克特爾斯;他在幾個星期以前重敘了這一交情之後,每隔一天就準時前來看望一次,並在門廳的門口留下一大堆名片;名片的數量實在多極了,因此這個表示禮儀的方式使人想起了惠斯特牌①,圖茨先生像是在配牌,僕人則像是個玩牌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