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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船長不很肯定地想到可能找到屍體,就動手對整個住宅進行嚴密的搜查;他把鈎子插在門後,拿着一支點着的蠟燭在地窖中摸索,這時他的頭和梁木猛烈地碰撞,蜘蛛網纏繞住他的身子。他們從地窖中走上來,走進老人的臥室時,發現他昨天夜裡沒有上床睡覺,而僅僅在被單上面躺了一下,這從依舊留在那裡的印痕中可以明顯地看出。
「我想,船長,」羅布環視着房間,說道,「最近幾天吉爾斯先生進進出出十分頻繁,他把小件物品一件一件地拿出去,這樣做是為了避免引起注意。」
「是嗎!」船長神秘地說道,「為什麼你這樣想呢,我的孩子?」
「嗯,比方說,」羅布向四下里看著,說道,「我沒有看到他刮鬍子的用具,也沒看到他的刷子,船長,還有他的襯衫,他的鞋子,也都沒有看到。」
這些物品每提到一件,卡特爾船長就把磨工身上裝束的相應部分格外注意察看了一下,想看看他是不是最近使用了它們或現在已把它們占為己有;可是羅布用不着刮鬍子,頭髮也顯然沒有梳刷過,身上的衣服是他過去長期穿著的,這絲毫也不錯。
「那麼,——你別忙着表白自己,——」船長說,「他什麼時候開航的,這你怎麼說?」
「唔,我想,船長,」羅布回答道,「他一定在我開始打鼾以後很快就走了。」
「那是在幾點鐘?」船長問,他打算查清確切的時間。
「我怎麼能回答這個問題呢?船長!」羅布答道,「我只知道,我剛入睡的時候睡得很深沉,但快到早晨的時候我是容易清醒的;如果吉爾斯先生臨近天亮時穿過店舖的話,那麼哪怕他是踮着腳尖走路,我也完全能肯定,我無論如何也是能聽到他關門的。」
卡特爾船長對這證詞進行了冷靜的思考以後,開始想;儀器製造商一定是自己有意隱匿不見了;那封寫給他本人的信也幫助他得出這個合乎邏輯的結論;那封信既然是老人親筆寫的,那就似乎不必牽強附會就可以解釋:他自己已經打定主意要走,所以也就這樣走掉了。船長接着得考慮他走到哪裡去和他為什麼要走。由於他看不到第一個問題有任何解決的途徑,所以他就只是在第二個問題上思考。
船長回想起老人那稀奇古怪的神態和跟他告別時的情形——他當時熱情得令人莫名其妙,但現在卻是容易理解的了——,這時候他心中加深了一種可怕的憂慮:老人受不了對沃爾特掛念和憂愁的沉重壓力,被驅使走上自殺的道路。正像他本人經常所說的,他適應不了日常生活的勞累,情況明暗不定,希望渺茫無期,又無疑使他灰心喪氣,因此這樣的憂慮不僅不是極不自然的,相反地卻是太有可能了。
他已經沒有債務,不用害怕失去個人自由或沒收他的財物,除了這種精神失常的狀態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原因使他孑然一身,急急忙忙地、偷偷摸摸地從家裡跑出去呢?至於他如果真的帶走一些物品的話——他們甚至對這一點也還不是很肯定的——,那麼,船長判斷,他這樣做可能是為了防止對他進行調查追究,轉移對他可能死亡的疑慮或者是為了使那些現在正在反覆琢磨着所有這些可能性的人們放心。如果用明白的語言和簡潔的形式敘述出來的話,那麼卡特爾船長思考的最後結果和主要內容就是這樣一些。卡特爾船長是經過很長時間的思考才得到這個結論的;就像其他一些比較公開的思考一樣,它們是很散漫、很混亂的。
卡特爾船長垂頭喪氣、灰心失望到了極點;他曾經使羅布處于被逮捕狀態,他覺得現在應當解除他的這種狀態,並在對他進行體面的監督(這是他決定仍要進行的)之後,把他釋放。船長從經紀人布羅格利那裡僱來了一個人在他們外出期間看守店舖,然後就帶著羅布一道出發,憂心忡忡地去尋找所羅門·吉爾斯的遺骸。
在這個都城中,沒有一個派出所,沒有一處無名屍體招領處,沒有一個救貧院,那頂上了光的硬帽子不曾前去訪問過。在碼頭上,在岸邊的船的中間,在河流的上游,在河流的下游,這裡,那裡,每一個地點,它都像史詩描寫的戰役中的英雄的鋼盔一般,在人群稠密的地方閃耀着亮光。船長整個星期唸著所有報紙和傳單中找到人和丟失人的消息,一天中的每個小時都走着遠路,去把那些掉進水裡的可憐的年輕的見習船員、那些服毒自殺的、長着黑鬍子、身材高大的外國人仔細辨認,究竟是不是所羅門·吉爾斯。「查查確實,」卡特爾船長說,「那不是他。」這倒是千真萬確,並不是他,善良的船長得不到其他安慰。
卡特爾船長終於放棄了這些毫無希望的嘗試,考慮他下一步該做什麼。他把他可憐的朋友的信重新細讀了幾次之後認為,「在老地方為沃爾特保留一個家」,這是託付給他的主要責任。因此,船長決定移居到所羅門·吉爾斯家中,經營儀器生意,看看這樣做有什麼結果。
但是採取這個步驟需要從麥克斯廷傑太太家的房間中搬出來,而他知道那位獨斷專行的女人是決不肯答應他把房間退掉的。所以他決定不顧一切,偷偷地逃走。
「我的孩子,現在你聽著,」船長想好這個巧妙的計劃後,對羅布說,「在明天夜間,也許還是半夜之前,在這個錨地將看不到我。但是,請你一直在這裡看守着,直到你聽到我敲門,那時候請你立刻跑來把門打開。」
「我一定遵命,船長,」羅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