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頁
「一點也不,」船長吻了吻他那只鐵手,回答道,「我心中的喜悅,在我開始憂慮之前,沃爾就會從那個島嶼或從一個什麼港口給家裡寫信來,這樣就會萬事大吉,無牽無掛了。至于老所爾·吉爾斯,」這時船長的神色十分嚴肅,「當暴風吹颳著,吹亂着,吹颳著的時候,我將站在他的身旁,決不會拋棄他,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為止。——請您翻一下《教義問答》,您可以在那裡找到這些話。」船長附帶地說道,「有一位海員,頭腦十分聰明,通曉各種事情,他在當學徒的時候,頭險些被扎破;他姓邦斯貝,如果所爾·吉爾斯聽一聽一位海員的意見對他是一種安慰的話,那麼這個人會到他的客廳裡談談他的看法,所爾·吉爾斯聽了準會目瞪口獃,」卡特爾船長誇張地說道,「就像把頭撞在門上一樣!」
「讓我們把這位先生請去看看他吧,讓我們聽聽他說些什麼,」弗洛倫斯喊道,「您現在肯和我們一起去嗎?外面有一輛馬車在等着我們。」
船長又把手拍拍他的沒有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的腦袋,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就在這個時刻出現了一個極為驚人的現象。沒有任何預先通知,門顯然是自動地開了;前面提到的那頂堅硬的上了光的帽子像一隻鳥兒一樣飛進了屋子,沉重地落在船長的腳邊。然後門像開時一樣猛烈地關上了,隨後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可以解釋這個怪事。
船長撿起帽子,露出興趣和歡迎的表情把它轉了轉,然後開始用袖子把它擦亮。船長在這樣做的時候,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的客人們,低聲說道:
「你們看,我本想在昨天和今天早上戴着它到所爾·吉爾斯那裡去的,但是她——她卻把它拿走了,藏了起來。就是這麼回事。」
「哎呀!是誰這麼幹的?」蘇珊·尼珀問道。
「是房東太太,我親愛的,」船長作了個留神被人聽見的手勢,用嘶啞的低聲回答道,「在擦洗這些地板的問題上,我向她提了一些意見,她就——簡單地說——」船長注視着門,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說道,「她就剝奪了我的自由。」
「啊,我真希望她來跟我打交道!」蘇珊說道,她的臉由於興奮而發紅,「我得制止她的橫行霸道!」
「您認為您會這麼做嗎,我親愛的?」船長回答道,一邊懷疑地搖搖頭,但顯然很欽佩這位抱負不凡的美人的不顧一切的勇氣,「我不知道。這是困難的航行。她是很難對付的,我親愛的。您要知道,您永遠也沒法猜到,她要朝那個方向開去。這一分鐘她一直往前走,下一分鐘她又朝着您轉過身來了。而當她是個蠻不講理的潑婦的時候,」船長前額冒出了汗珠,說道。由於只有吹一下口哨才能有力地結束這句句子,所以他用顫抖的聲音吹了一下口哨。然後他又搖搖頭,對尼珀姑娘無所畏懼的勇敢精神重新感到欽佩,膽怯地重複問道,「您認為您會那麼做嗎,我親愛的?」
蘇珊只是昂着頭,輕蔑地微笑了一下,作為回答,但這裡面充滿了挑戰的意味;如果弗洛倫斯不是焦急地再次建議立即到那彷彿能傳告神諭似的邦斯貝那裡去的話,那麼卡特爾船長就不知會多久地站在那裡,出神地注視着她的那副神態。被弗洛倫斯提醒了他的責任之後,卡特爾船長堅決地戴上了上了光的帽子,拿上另一根多節的手杖(這一根已經代替了那根給了沃爾特的),把胳膊伸給弗洛倫斯,準備衝過敵人的陣線,打開一條道路出去。
可是事實上,麥克斯廷傑太太正如船長說她經常做的那樣,早已改變了她的航線,朝着一個完全新的方向開去。因為當他們下樓的時候,他們發現這位堪稱楷模的女人正在敲打門口擦鞋的棕墊;這時亞歷山大仍舊坐在人行道的石板上,在瀰漫的灰塵中隱隱約約地現出身形。麥克斯廷傑太太專心致志地埋頭幹她的家務,當卡特爾船長和他的客人們從旁走過的時候,她敲打得更加用力,不論從話語或姿態上都絲毫表示不出她已知道他們走近。船長這樣輕易地就逃之夭夭,心中感到十分高興——雖然門口擦鞋的棕墊對他產生的作用,就像他聞到大量煙葉一樣,使他連打噴嚏,直到眼淚都流下了臉頰——,他簡直都不敢相信他的好運氣,因此從門口到馬車的路途中他不止一次地回過頭去望望,顯然害怕麥克斯廷傑太太還會追趕上來。
可是他們順利地到達了布里格廣場的拐角,沒有受到那艘可怕的火攻船的任何騷擾。船長在馬車伕的座位上坐下——雖然她們請他一起坐到馬車裡去,但他很客氣,不同意那麼做——,充當嚮導,向車伕指點前往邦斯貝的船的道路;那艘船的名字叫做「謹慎的克拉拉」,停泊在拉特克利夫附近。
到達了碼頭,這位偉大的指揮者的船停泊在碼頭外面,擠在大約五百多個同伴中間;它們那紛亂的索具看上去像是被掃下一半的怪異的蜘蛛網一般。卡特爾船長出現在馬車窗口,請弗洛倫斯與尼珀姑娘跟他一道上船去,這是考慮到邦斯貝對待婦女心腸最為慈善的緣故;她們出現在「謹慎的克拉拉」上將比什麼都更能使他寬廣的智慧處于和諧良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