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能給他的國家帶來兩院制政府的東西之外,年輕的伯爵認為什麼都不值得他注意。他愉快地離開了瑪蒂爾德,舞會上最有誘惑力的人兒,因為他看見一個秘魯將軍進來了。
可憐的阿爾塔米拉對歐洲感到絶望,只好這樣想:南美洲國家強大以後,它們可以把米拉波送去的自由再還給歐洲。
一群留小鬍子的年輕人旋風似地擁到瑪蒂爾德身邊。她清楚地看到,阿爾塔米拉沒有被迷住,對他的離去很主氣;她看見他跟秘魯將軍說話時,黑眼睛閃閃發亮。德·拉莫爾小姐望着這些年輕的法國人,那種深沉的嚴肅是她的任何一位競爭對手都無法模仿的。「他們中間,」她想,「誰甘願被判處死刑,即便擁有一切有利的機會?」
這種古怪的目光讓缺乏才智之輩受寵若驚,卻使其他人惴惴不安。他們害怕她會冒出什麼尖刻的話,讓他們難以回答。
「高貴的出身給人上百種優點,要是沒有我就會不舒服,于連的例子讓我看到這一點,」瑪蒂爾德想,「然而高貴的出身也會讓能使人被判處死刑的那些精神優點衰退。」
這時,她身邊有人說:「這位阿爾塔米拉伯爵是桑·納查羅-皮芒泰爾親王的次子;從前有個皮芒泰爾家的人試圖救出一二六八年被斬首的康拉丹。那是那不勒斯最高貴的家族之一。」
「瞧,」瑪蒂爾德心裡說,「這絶妙地證明了我的格言:高貴的出身剝奪了性格的力量,而沒有性格的力量就不會被判處死刑!這麼說,我今晚注定要胡說八道了。即然我只是個像別人一樣的女人,那好吧!應該去跳舞。」她讓步了,接受了德·克魯瓦澤努瓦侯爵的請求,一個鐘頭以來他一直求她跳一次加洛普舞。為了擺脫哲理思考的不快,她想讓自己變得十分地迷人,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不禁心花怒放。
然而,跳舞,取悅于院子裡最漂亮的男人之一的願望,都不能驅散瑪蒂爾德的煩惱。不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功了。她是舞會的王后,她看得出來,不過她看得很淡。
「跟一個克魯瓦澤努瓦這樣的人在一起,我將過一種多麼平凡的生活啊!」一個小時後他把她送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她對自己說,「我有半年不在巴黎,如果在一個全巴黎的女人都渴望參加的舞會上還找不到快樂,那我的快樂又在哪裡呢?」她又想,快快不樂,「再說,舞會上還有一群人的敬意包圍着我,而這一群人,我想象不出還有更好的組成了。這裡也許只有幾個上議院議員和一、兩個于連這樣的人是平民。然而,」她越來越憂鬱了,「有什麼好處命運沒有給我啊:聲譽,財產、青春!唉!一切,除了幸福。」
“我得到的好處中,最可疑的,還是他們整個晚上向我說的那些。才智,我相信我有,因為我顯然使他們所有的人都感到恐懼。如果他們敢談一個嚴肅的主題,五分鐘之後,他們就會興奮得喘不過氣來,彷彿在我一個鐘頭來不斷重複的事情上有了重大發現似的。我是美麗的,為了我的這個長處,德·斯達爾夫人會犧牲一切的;然而我厭倦得要死,這是事實。
是否有理由認為,我把我的姓換成德·克魯瓦澤努瓦侯爵的姓,就會少一些厭倦呢?”
「可是,我的天主!」她又想,几乎想哭,「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嗎?這是本世紀教育的傑作;您只要朝他看看,他就會找出—句可愛的、甚至機智的話來對您說;他是勇敢的……這個索萊爾可真古怪,」她心裡說,眼神裡的憂鬱變成了惱怒。「我事先說過有話要跟他講,他居然不肯再露面!」
第九章舞會
「您不高興,」德·拉莫爾侯爵夫人對她說,「我警告您:這在舞會上很沒有風度。」
「我只是感到頭疼,」瑪蒂爾德愛搭不理地回答說,「這裡太熱了。」
這時,好像要證實德·拉奧爾小姐的話似的,托利老男爵突然,頭暈,昏倒了,不得不被抬出去。有人說是中風,真是一件掃興的事。
瑪蒂爾德不聞不問。她有既定方針,絶不理會那些老人和就喜歡說壞事的人。
她跳舞,避開關於中風的談話,其實男爵並沒有中風,因為他第二天又露面了。
「索萊爾先生還不來,」她跳過舞之後又在想。她几乎要用眼睛找他了,突然發現他在另一間客廳裡,怪事,他好像失去了對他來說如此自然的那種不動聲色的冷淡態度,他不再有英國人的神氣了。
「他在跟我的死刑犯阿爾塔米拉伯爵說話呢!」瑪蒂爾德心想,「他的眼睛裡燃燒着一股陰沉的火;他就像一個喬裝的王子;他的目光更加驕傲了。」
于連一邊和阿爾塔米拉說著話,一連走近她獃的那個地方;她凝視着他,研究他的表情,想從中發現那些使一個人有幸被判死刑的高超品質。
他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對阿爾塔米拉伯爵說:
「是的,丹東是個男子漢!」
「天哪!他會是個丹東嗎?」瑪蒂爾德對自己說,「可是他的面孔是那麼高貴,而那個丹東卻醜得可怕,我覺得簡直是個屠夫。」于連走得更近了些,她毫不猶豫地叫住他,她有意而且驕傲地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很不尋常的。
「丹東不是一個屠夫嗎?」她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