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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州人尚有及見此婦者,面色枯槁,不久患瘵而卒。蓋精血為道士采盡矣。據其所言,蓋即燒金禦女之士,其術靈幻如是,尚不免于天誅。況不得其傳,徒受妄人之蠱惑,而冀得神仙,不亦傎哉。
●江南吳孝廉,朱石君之門生也,美才夭逝,其婦誓以身殉,而屢縊不能死,忽燈下孝廉形見曰:易彩服則死矣。從其言果絶。孝廉鄉人錄其事,徵詩,作者甚眾,余亦為題二律,而石君為作墓誌,于孝廉之坎坷,烈婦之慷慨,皆深致悼惜,而此事一字不及。或疑其鄉人之粉飾,余曰:非也,文章流別,各有體裁。
郭璞注山海經穆天子傳,于西王母事,鋪敘綦詳;其注爾雅釋地,于西至西王母句,不過曰西方昏荒之國而已,不更益一語也。蓋注經之體裁當如是耳。金石之文,與史傳相表裡,不可與稗官雜記比,亦不可與詞賦比。石君博極群書,深知著作之流別,其不著此事于墓誌,古文法也,豈以其偽而削之哉。
余老多遺忘,記孝廉名承紱,烈婦之姓氏,竟不能憶,姑存其略于此。俟扈蹕迴鑾,當更求其事狀詳著之焉。
●老仆施祥,嘗乘馬夜行至張白,四野空曠,黑暗中有數人擲沙泥,馬驚嘶不進,祥知是鬼,叱之曰:我不至爾墟墓間,何為犯我?群鬼揶揄曰:自作劇耳,誰與爾論理。祥怒曰:既不論理,是尋鬥也。即下馬,以鞭橫擊之,喧鬨良久,力且不敵,馬又跳踉掣其肘,意方窘急,忽遙見一鬼狂奔來,厲聲呼曰:此吾好友,爾等毋造次。群鬼遂散,祥上馬馳歸,亦不及問其為誰。
次日,攜酒于昨處奠之,祈示靈響,寂然不應矣。祥之所友,不過廝養屠沽耳,而九泉之下,故人之情乃如是。
●門人吳鐘僑嘗作如願小傳,寓言滑稽,以文為戲也。後作蜀中一令,值金川之役,以監運火藥歿于路,詩文皆散佚,惟此篇偶得于故紙中,附錄于此。其詞曰:如願者,水府之女神,昔彭澤清洪君以贈廬陵歐明者是也,以事事能給人之求,故有是名。水府在在皆有之,其遇與不遇,則系人之祿命耳。
有四人同訪道,涉歷江海,遇龍神召之曰:鑒汝等精進,今各賜如願一。即有四女子隨行,其一人求無不獲,意極適,不數月病且死,女子曰:今世之所享,皆前生之所積,君夙生所積,今數月銷盡矣。請歸報命,是人果不起;又一人求無不獲,意猶未已,至冬月求鮮荔巨如瓜者,女子曰:谿壑可盈,是不可饜,非神道所能給,亦辭去;又一人所求,有獲有不獲,以咎女子,女子曰:神道之力亦有差等,吾有能致不能致也,然日中必昃,月盈必虧,有所不足,正君之福,不見彼先逝者乎?是人惕然,女子遂隨之不去;又一人雖得如願,未嘗有求,如願時為自致之,亦蹙然不自安,女子曰:君道高矣,君福厚矣,天地鑒之,鬼神祐之,無求之獲,十倍有求,可無待乎我,我惟陰左右之而已矣。他日相遇,各道其事,或喜或悵,曰:惜哉,逝者之不聞也。
此鐘僑弄筆。狡獪之文,偶一為之,以資懲勸,亦無所不可。如累牘連篇,動成卷帙,則非著書之體矣。
●郭石洲言,河南一巨室,宦成歸裡,年六十餘矣,強健如少壯,恆蓄幼妾三四人。至二十歲,則治奩具而嫁之。皆宛然完璧,娶者多陰頌其德,人亦多樂以女鬻之。然在其家時,枕衾狎昵與常人同,或以為但取紅鉛供藥餌,或以為徒悅耳目,實老不能男,莫知其審也。
後其家婢媼私泄之,實使女而男淫耳。有老友密叩虛實,殊不自諱,曰:吾血氣尚盛,不能絶嗜欲,禦女猶可以生子,實懼為身後累;欲漁男色,又懼艾碽之事,為子孫羞。是以出此間道也。此事奇創,古所未聞。
夫閨房之內,何所不有,床笫事可勿深論,惟歲歲轉易,使良家女得再嫁名,似於人有損,而不稽其婚期,不損其貞體,又似於人有恩。此種公案,竟無以斷其是非。戈芥舟前輩曰:是不難斷。直恃其多財,法外縱淫耳。
昔竇二東之行劫,必留其禦寒之衣衾,還鄉之資斧,自以為德,此老之有恩亦若是而已矣。
●裡有一士者,矯捷多力,兼習技擊超距之術,兩三丈之高,可翩然上,兩三丈之闊,可翩然越也。余幼時猶及見之,嘗求睹其技,使余立一過廳中,余面向前門,則立前門外,面相對,余轉面後門,則立後門外面相對,如是者七八度。蓋一躍即飛,過屋脊耳。後過杜林鎮,遇一友,邀飲橋畔酒肆中,酒酣,共立河岸,友曰:能越此乎?一士應聲聳身過,友招使還,應聲又至。
足甫及岸,不虞岸已將圮,近水陡立處開裂有紋,一士未見誤踏其上,岸崩二尺許,遂隨之墜河,順流而去。素不鰼水,但從波心踴起數尺,能直上而不能旁近岸,仍墜水中,如是數四,力盡竟溺焉。蓋天下之患,莫大於有所恃。恃財者終以財敗,恃勢者終以勢敗,恃智者終以智敗,恃力者終以力敗。
有所恃,則敢於蹈險故也。田侯松岩于灤陽買一勞山杖,自題詩曰:月夕花晨伴我行,路當坦處亦防傾,敢因恃爾心無慮,便向崎嶇步不平。斯真閲歷之言,可貴而佩者矣。
●滄洲憩水井,有老尼曰慧師父,不知其為號,亦不知是此慧字否,但相沿呼之雲爾。余幼時,嘗見其出入外祖張公家,戒律謹嚴,並糖不食。曰:糖亦豬脂所點成也。不衣裘,曰:寢皮與食肉同也。
不衣綢絹,曰:一尺之帛,千蠶之命也。供佛麵筋,必自製,曰:市中皆以足踏也。焚香必敲石取火,曰:灶火不潔也。清齋一食,取足自給,不營營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