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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犢馬駒,或生麟角,蛟龍之所合,非真麟也。婦女露寢為所合者亦有之。惟外舅馬氏家一佃戶,年近六旬,獨行遇雨,雷電晦冥,有龍爪按其笠,以為當受天誅,悸而踣,覺龍碎裂其瞯,以為褫衣而後施刑也。不意龍捩轉其背,據地淫之,稍轉側縮避,輒怒吼磨牙其頂,懼為吞噬,伏不敢動,移一二刻,始霹靂一聲去。
呻吟塍上,腥涎滿身,幸其子持蓑來迎,乃負以返。初尚諱匿,既而創甚,求醫藥,始道其實。耘苗之候,饁婦眾矣,乃狎一男子;牧豎亦眾矣,乃狎一衰翁,此亦不可以理解者。
●王方湖言,蒙陰劉生,嘗宿其中表家,偶言家有怪物,出沒不恆,亦不知其潛何所,但暗中遇之,輒觸人倒,覺其身堅如鐵石。劉故喜獵,恆以鳥銃隨,曰:若然,當攜此自防也。書齋凡三楹,就其東室寢,方對燈獨坐,見西室一物向門立,五官四體一一似人,而目去眉約二寸,口去鼻僅分許,部位乃無一似人,劉生舉銃擬之,即卻避,俄手掩一扉,出半面外窺,作欲出不出狀。才一舉銃,則又藏。
似懼出而人襲其後者。劉生亦懼怪襲其後,不敢先出也,如是數回,忽露全面,向劉生搖手吐舌,忽發銃一擊,則鉛丸中扉上,怪已沖煙去矣。蓋誘人發銃,使一發不中,不及再發,即乘機遁也。兩敵相持,先動者敗,此之謂乎?使忍而不發,遲至天曉,此怪既不能透壁穿窗,勢必由戶出,則必中銃,不出則不能不現形矣。
然自此知其畏銃,後伏銃窗欞,伺出擊之,皍然仆地,如檐瓦墮裂聲,視之乃破瓮一片,兒童就近沿無瞱處,戲筆畫作人面,筆墨拙澀,隨意塗抹其狀,一如劉生所見雲。
●有富室子病危,絶而復甦,謂家人曰:吾魂至冥司矣,吾嘗捐金活二命,又嘗強奪某女也,今活命者在冥司具狀保,而女之父亦訴牒喧辯,尚未決,吾且歸也。越二日,又絶而復甦曰:吾不濟矣,冥吏謂奪女大惡,活命大善,可相抵,冥王謂活人之命,而復奪其女,許抵可也,今所奪者此人之女,而所活者彼人之命,彼人活命之德,報此人奪女之仇,以何解之乎?既善業本重,未可全銷,莫若冥司不刑賞,注來生恩自報恩,怨自報怨可也。語訖而絶,歐羅巴書不取釋氏輪迴之說,而取其天堂地獄,亦謂善惡不相抵,是絶惡人為善之路也。大抵善惡可抵,而恩怨不可抵,所謂冤家債主,須得本人是也。
尋常善惡可抵,大善大惡不可抵,曹操贖蔡文姬,不得不謂之義舉,豈足抵篡弒之罪乎?曹操雖未篡,然以周文王自比,其志則篡也。特畏公議耳。至未來生中,人未必相遇,事未必相值,故因緣湊合者,或在於數世之後耳。
●宋村廠——從弟東白莊名,土人省語,呼廠裡。倉中舊有狐,余家未析箸時,姚安公從王德庵先生讀書是莊,仆隷夜入倉院,多被瓦擊,而不見其形,惟先生得納涼其中,不遭擾戲。然時見男女往來,且木榻藤枕,俱無纖塵,若時拂拭者。一日暗中見一人循牆走,似是一翁,呼問之曰:吾聞狐不近正人,吾其不正乎?翁拱手對曰:凡興妖作祟之狐,則不敢近正人,若讀書知禮之狐,則樂近正人,先生君子也,故雖少婦稚女,亦不相避,信先生無邪心也。
先生何反自疑耶?先生曰:雖然,幽明異路,終不相宜,相接請勿見形,可乎?翁磬折曰:諾。自是不復睹矣。
●沈瑞彰寓高廟讀書,夏夜就文昌閣廊下睡,人靜後,聞閣上語曰:吾曹亦無用錢處,爾積多金,何也。一人答曰:欲以此金鑄銅佛,送西山潭柘寺供養,冀仰托福佑,早得解形。一人作啐聲曰:咄咄大錯,佈施須己財,佛豈不問汝來處,受汝盜來金耶?再聽之寂矣,善哉,野狐檀越雲集之時,倘聞此語,應如霹靂聲也。
●瑞彰又言,嘗偕數友游西山,至林巒深處,風日暄妍,泉石清曠,雜樹新綠,野花半開,眺賞間,聞木杪誦書聲。仰視無人,因揖而遙呼曰:在此朗吟,定為仙侶,叨同儒業,可請下一談乎?誦聲忽止,俄琅琅又在隔溪。有欲覓路追尋者,瑞彰曰:世外之人,趁此良辰,尚耽研典籍,我輩身列黌宮,乃在此攜酒瞨看游女,其鄙而不顧,宜矣。何必多此跋涉乎?眾乃止。
●滄州有一遊方尼,即前為某夫人解說因緣者也。不許婦女至其寺,而肯至人家,雖小家以粗糲為供,亦欣然往,不勸婦女佈施,惟勸之存善心,作善事。外祖雪峰張公家一范姓仆婦,施布一匹,尼合掌謝訖,置幾上,片刻仍舉付此婦曰:檀越功德,佛已鑒照矣,既蒙見施,布即我布,今已九月,頃見尊姑猶單衫,謹以奉贈,為尊姑制一瞙衣,可乎?仆婦踧踖無一詞,惟面瞫汗下。姚安公曰:此尼乃深得佛心,惜閨閣多傳其軼事,竟無人能舉其名。
●先太夫人乳母廖媼言,四月二十八日,滄州社會也,婦女進香者如雲,有少年于日暮時,見城外一牛車向東去,載二女皆妙麗,不類村妝,疑為大家內眷,又不應無一婢媼,且不應坐露車,正疑思間,一女遺紅帕于地,其中似裹數百錢,女及禦者皆不顧,少年素樸願,恐或追覓為累,亦未敢拾,歸以告母,譙訶其痴,越半載,鄰村少年為二狐所媚,病瘵死。有知其始末者,曰:正以拾帕索帕,兩相調謔媾合也。母聞之,憬然悟曰:吾乃知痴是不痴,不痴是痴。
●有納其奴女為媵者,奴勿願,然無如何也。其人故隷旗籍,亦自有主,媵後生一女,年十四五,主聞其姝麗,亦納為媵。心勿願,亦無可如何也。喟然曰:不生此女,無此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