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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典虎坊橋東一宅,與餘隻隔數家,見屋宇幽邃,又疑有魅,先延僧誦經放焰口,鈸鼓皍皍者數日,雲以度鬼,復延道士設壇,召將懸符持咒,鈸鼓皍皍者又數日,雲以驅狐。宅本無他,自是以後,魅乃大作。拋擲磚瓦,攘竊器物,夜夜無寧居。婢媼仆隷,因緣為奸,所損失者無算。
論者皆謂妖由人興。居未一載,又典繩匠衚衕一宅,去後不通聞問,不知其作何設施矣。姚安公曰: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其此公之謂乎?
●錢塘陳乾緯言,昔與數友泛舟至西湖深處,秋雨初晴,登寺樓遠眺。一友偶吟舉世盡從忙裡老,誰人肯向死前休句,相與慨嘆。寺僧微哂曰:據所聞見,蓋死尚不休也。數年前,秋月澄明,坐此樓上,聞橋畔有詬爭聲,良久愈厲。
此地無人居,心知為鬼,謗聽其語,急遽攙奪,不甚可辯。似是爭墓田地界。俄聞一人呼曰:二君勿喧,聞老僧一言可乎?夫人在世途,膠膠擾擾,緣不知此生如夢耳,今二君夢已醒矣,經營百計以求富貴,富貴今安在乎?機械萬端以酬恩怨,恩怨今又安在乎?青山未改,白骨未枯,孑然惟剩一魂,彼幻化黃梁尚能省悟,何身親閲歷,反不知萬事皆空?且真仙真佛以外,自古無不死之人,大聖大賢以外,自古亦無不消之鬼。並此孑然一魂,久亦不免于澌滅,顧乃于電光石火之內,更興蠻觸之干戈,不夢中夢乎?語訖,聞嗚嗚飲泣聲,又聞浩嘆聲,曰:哀樂未忘,宜乎其未齊得喪。
如是掛礙,老僧亦不能解脫矣。遂不復再語。疑其難未已也。乾緯曰:此是僧粲化之舌耳,然默驗人情,實亦為理之所有。
●陳竹吟嘗館一富室,有小女奴,聞其母行乞于道,餓垂斃,陰盜錢三千與之,為儕輩所發,鞭箠甚苦。富室一樓有狐,借居數十年,未嘗為祟,是日女奴受鞭時,忽樓上哭聲鼎沸。怪而仰問,聞聲應曰:吾輩雖異類,亦具人心,悲此女年未十幾,而為母受箠,不覺失聲,非敢相擾也。主人投鞭于地,面無人色者數日。
●竹吟與朱青雷游長椿寺,于鬻書畫處,見一卷擘窠,書曰:梅子流酸濺齒牙,芭蕉分綠上窗紗,日長睡起無情思,閒看兒童捉柳花。款題山穀道人。方擬議真偽,一乞者在旁睨視微笑曰:黃魯直乃書楊誠齋詩,大是異聞,掉臂竟去。青雷訝曰:能作此語,安得乞食!竹吟太息曰:能做此語,又安得不乞食。
余謂此竹吟憤激之談。所謂名士習氣也。聰明穎雋之士,或恃才兀傲,久而悖謬乖張,使人不敢相邇者,其勢亦可以乞食;或有文無行,久而穢跡惡聲,使人不屑齒錄者,其勢可以乞食。是豈可賦感士不遇哉。
●一宦家子,資巨萬。諸無賴偽相親昵,誘之冶遊,飲博歌舞,不數載,炊煙竟絶,盜頷以終。病革時語其妻曰:吾為人蠱惑,以至此,必訟諸地下。越半載見夢于妻曰:訟不勝也。
冥官謂妖童娼女,本捐棄廉恥,藉聲色以養生。其媚人取財,如虎豹之食人,鯨鯢之吞舟也,然人不入山,虎豹焉能食;舟不航海,鯨鯢焉能吞。汝自就彼,彼何尤焉?惟淫朋狎客,如設井以待獸,不入不止;懸餌釣魚,不得不休,是宜陽有明刑,陰有業報耳。又聞有書生昵一狐女,病瘵死,家人清明上塚,見少婦奠酒焚楮錢,伏哭甚哀。
其妻識是狐女,遙罵曰:死魅害人,雷行且誅,汝尚假慈悲耶?狐女盝衽徐對曰:凡我輩女求男者,是為採補,殺人過多,天理不容也;男求女者,是為情感,耽玩過度,以致傷生。正如夫婦相悅,成疾夭折,事由自取,鬼神不追理其衽席也,姊何責耶?此二事足相發明也。
●干寶搜神記載馬勢妻蔣氏事,即今所謂走無常也。武清王慶垞曹氏有傭媼,充此役。先太夫人嘗問以冥司追攝,豈乏鬼卒,何故須汝輩。曰:病榻必有人環守,陽光熾盛,鬼卒難近也。
又或有真貴人,其氣旺,有真君子,其氣剛,尤不敢近。又或兵刑之官,有肅殺之氣,強悍之徒,有凶戾之氣,亦不能近。惟生魂體陰,而陽氣盛,無慮此數事。故必攜之以為備。
語頗近理,似非媼所能臆撰也。
●河間一舊家,宅上忽有鳥十餘,哀鳴旋繞,其音甚悲。若曰:可惜可惜。知非佳兆,而莫測兆何事。數日後乃知其子鬻宅償博負,鳥啼之時,即書券之時也。
豈其祖父之靈所憑歟?為人子孫者,聞此宜愴然思矣。
●有游士借居萬柳堂,夏日湘簾榧幾,列古硯七八,古器銅器磁器十許,古書冊畫卷又十許,筆床水注,灑盞茶甌,紙扇棕拂之類,皆極精緻。壁上所粘,亦皆名士筆跡,焚香宴坐,琴聲鏗然,人望之若神仙,非高軒駟馬不能登其堂也。一日,有道士二人相攜遊覽,偶過所居,且行且言曰:前輩有及見杜工部者,形狀殆如村翁,吾曩在汴京,見山谷東坡亦都似措大風味,不及近日名流有許多家事,朱導江時偶同行,聞之怪訝,竊隨其後,至馬車雜處,紅塵漲合,倏已不見,竟不知是鬼是仙。
●烏魯木齊遣犯劉剛,驍健絶倫,不耐耕作,伺隙潛逃,至根克忒,將出境矣。夜遇一叟曰:汝逋亡者耶?前有卡倫——卡倫者戌守望之地也,恐不得過,不如暫匿我室中,候黎明耕者畢出,可雜其中以脫也。剛從之,比稍辨色,覺恍如夢醒,身坐老樹腹中,再視叟,亦非昨貌,諦審之,乃夙所手刃棄屍深澗者也。錯愕欲起,邏騎已至,乃弭首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