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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績 楚子滅蕭
晉人宋人衛人曹人同盟于清丘
(俱宣公十二年)
外兵順,而伯國自褻其威,既可貶;外兵黷,而伯國徒禦以信,尤可譏;此楚以爭伯為心,而晉失待之之道,《春秋》所以兩示其法也。自夫晉景無制中夏之略,而後楚莊有窺北方之圖,始焉縣陳,以討罪也,而征舒就戮;繼焉入鄭,以貳己也,而潘王遂盟;一則討晉之所未討,一則平鄭之所欲平,是雖未免以力假仁,然其義則公,其辭則順矣。晉欲強之,必修德以俟,觀釁而動,斯可也,顧乃興無名之師,而師之以林父,楚子退師矣,而猶欲與之戰,先縠違命矣,而不能行其闢;遂致邲晉戰既北,而晉遂不支。則是主晉之師者,林父也,棄晉之師者,林父也,責安所逃乎?《春秋》于陳書入于鄭書圍者,所以滅楚之罪,而于邲之戰,由獨書林父以主之,用以示失律喪師之戒也,自夫晉人之威既褻,而後楚人之勢益張,伐蕭不已,而圍其城,圍蕭不已,而潰其眾,以吞噬小國之威,為恐動中華之計,是其不能以禮制心,而其志已盈,其兵已黷矣。
晉欲禦之,必信任仁賢,修明政事,斯可也;顧乃為清丘之盟,而主之以先縠,不能強干為善,而徒刑牲歃血之是崇;不能屈于群策,而徒要質鬼神之是務;故其盟亦隨敗,而晉卒不競,則是主斯盟者,喪師之縠也,同斯盟者,列國之卿也,責安所歸乎?《春秋》不稱蕭潰,特以滅書者,所以斷楚之罪;而清丘之盟,則類貶列卿,而人之用以示謀國失職之戒也。籲!楚莊之假仁,晉景之失策,不待言說,而居然于書法見之,此《春秋》之所以為化工歟!抑又論之:仗義執言,桓、文之所以制中夏者也;晉主夏盟,雖世守是道,猶不免為三王之罪人,而又並其先人之家法而棄之,顧汲汲於會狄伐鄭,而以討陳遺楚,使楚得風示諸侯于辰陵,則是時也,雖邲之戰不敗,清丘之盟不渝,而大勢固已屬之楚矣。嗚呼!孔子沐浴之請,不用於哀公而魯替;董公縞素之說,見用於高帝而漢興,愚於是而重有感也。
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
(昭公五年)
《春秋》紀外兵而特進夫遠人,以事有可善,而類無可絶也。蓋君子與人為善,而世類之論,亦所不廢也;然則徐、越從楚伐吳,而《春秋》進之者,非以此哉!慨夫慶封就戮,楚已見銜于吳東,鄙告入,吳復致怨于楚至,是楚子內摟諸侯外連徐、越,而有伐吳之役。然何以見其事有可善邪?蓋慶封之惡,齊之罪人也;吳子納而處之,是為崇惡,楚子執而戮之,是為討罪,彼曲此直,公論已昭于當時矣。夫何吳子違義舉兵,困三邑之民,報朱方之憾,豈非狄道哉?楚子率諸侯以伐之,聲崇惡之過,問違義之由,是乃以有名而討無名,以無罪而討有罪也,揆之彼善於此之義,固有可善者矣。
又何以見其類無可絶邪?蓋徐、越之夷,夏之變于夷者也,徐本伯益之後,越本大禹之後,元德顯功,先世嘗通於周室矣,惟其後人瀆禮稱王,甘心于僭偽,得罪于典常,故為狄道耳。君子正王法以黜之,上雖不使與中國等,下亦不使與夷狄均,蓋以後人之僭偽,固法所不貸,而先世之功德,亦義所不泯也;揆之賞延于世之典,殆非可絶者歟!夫事既有可善,類又無可絶,故越始見經,而與徐皆得稱人,聖人以為楚之是伐,比吳為善,其從之者,又皆聖賢之後,則進而稱人可也。《春秋》之慎于絶人也如是。夫抑論吳、楚,在《春秋》亦徐、越而已矣。
吳以泰伯之後而稱王,楚以祝融之後而稱王,故《春秋》亦以待徐、越者待之,猾夏則舉號,慕義則稱人,及其浸與盟會,亦止於稱子,曾不得以本爵通焉;蓋待之雖恕,而其法固未始不嚴也。然則僭偽者,其能逃于《春秋》之斧鉞邪!
禮記君子慎其所以與人者
君子之所謹者,交接之道也。夫君子之與人交接,必有其道矣,于此而不謹,烏能以無失哉!記禮器者,其旨若曰:「觀禮樂而知夫治亂之由。」故君子必慎夫交接之具。君子之與人交接也,不有禮乎?而禮豈必玉帛之交錯?凡事得其序者皆是也,禮之得失,人之得失所由見,是禮在所當慎矣。
不有樂乎?而樂豈必鐘鼓之鏗鏘?凡物得其和者皆是也,樂之邪正,人之邪正所從著,是樂在所當慎矣。君子于和序之德,固嘗慎之於幽獨之地,而于接人之際,又和序之德所從見也,其能以無慎乎?君子于禮樂之道,固嘗謹之於製作之大,而于與人之時,亦禮樂之道所由寓也,其可以不謹乎?故其與人交接也,一舉動之微,若可忽矣,而必競競焉常致其檢束,務有以比于禮而比于樂;其與人酬酢也,一語默之細,若可易矣,而必業業焉恆存夫戒謹,務有以得其序而得其和,所與者鄉邦之賤上,而其笑語率獲,肅然大賓,是接也,況其所與之尊貴乎?所對者,閭閻之匹夫,而其威儀卒度,嚴乎大祭,是承也,況其所對之嚴憚乎?君子之慎其所以與人者如此,此其所以動容周旋,必中夫禮樂,而無失色於人也歟!抑論禮樂者,與人交接之具,慎獨者,與人交接之本也。君子戒慎于不睹不聞,省察于莫見莫顯,使其存於中者,無非中正和樂之道,故其接於物者,自無過與不及之差。昔之君子,乃有朝會聘享之時,至于失禮而不自覺者,由其無慎獨之功,是以陽欲掩之,而卒不可掩焉耳。
故君子而欲慎其所以與人,必先慎獨而後可。
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