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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暮春,予弔兄戚。雲致良知,奚必故籍?如我之言,可行廝役。乙丙南雍,遺我書尺,謂我訓規,實為聖則。兄撫兩廣,我書三役;兄則杳然,不還一墨。
及得病狀,我疑乃釋。遙聞風旨,開講穗石;但致良知,可造聖域;體認天理,乃謂義襲;勿忘勿助,言非學的。離合異同,撫懷今昔。切劘長已,幽明永隔。
于乎!凌高厲空之勇,疆立力勝之雄,武定文戰之才,與大化者同寂矣!使吾悵悵而無侶,欲語而默默,俯仰大道,疇與共適,安得不動?予數千里嗟惻而望,方慟哭以哀以戚哉!既返其真,萬有皆息,臥而不忘,豈謝人力?兄其有知,可以默識。尚饗。
(錄自《甘泉文集》卷三十)
祭陽明先生
黃 綰
于乎斯道,原於民彞,本諸物則,無人不全,無物不得,互古長存,無時或息。惟人有情,情有公私,故心有邪正,而道有通塞。斯道既塞,此政教所已多訛,生人所已不蒙至治之澤也。
惟我先生,負絶人之識,挺豪傑之資,哀斯道之溺,憂斯道之疵;指良知以闡人心之要,揭親民以啟大道之方;篤躬允蹈,信知行之合一;人十己千,並誠明而兩至;續往聖不傳之宗,救末代已迷之失;孝弟可通神明,忠誠每貫日月;試之武備,既足以戰亂;用之文字,必將以匡時。幸文明之協運,式浚哲之遭逢,何勤勞僅死於瘴嶺,勛貰力徒存於社稷?慨風雲之難際,悼膏澤之未施。言之傷心,竟莫之究。悠悠蒼天,卒知無哉!尚賴斯道之明,如日中天,勉之惟在於人,責之敢辭後死!冀竭吾才,庶幾先生千古而如在也。
嗚呼哀哉!尚享。
(錄自《石龍集》卷二十八)
為請復新建伯封爵疏
徐 渭
為請復功臣封爵,以崇厚道作人心事。
臣本菲薄,賴陛下聖仁,令臣提督浙江學校,臣愚不敏,以為學校首務在敦實行,敦實行在先士風。於是作為條約,首令提調官以四孟月采士民之行,而臣歲一按臨,以觀其風。凡忠臣義士,孝子順孫,烈女節婦,臣悉咨訪,以備旌舉。時臣至紹興府,則見鄉大夫士及故老庶民爭來言:「故新建伯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始以倡義擒逆濠,受封前爵,迨後奉命平思、田,討八寨、斷藤諸賊,其撫剿處置,功烈尤著。
既以勤事病困,乃就巡歷屬地,冀得便道待乞休之報,遂死南安。當時廷臣過從吏議,謂守仁倒施恩威,擅離職役。身死未寒,而削奪旋及,使功臣之骸,蒿葬原野,子孫微賤,下同編民,非所以廣聖意勸忠良也。」臣既得聞斯言,複檢按諸呈遞,前御史臣裴紳所行紹興府山陰、餘姚等縣學生員秦倪等呈詞,及先後諸臣大學士方獻夫、詹事霍韜、御史聞人詮等論列之稿,守仁生時歷年章疏文移處置施行之實,參之臣疇昔所聞縉紳道路傳誦之言,則知守仁平定逆藩之大功,與陛下之所以嘉守仁之懋賞,舉的然後定議矣。
至其往處思、田,不血一刃,不費鬥粟,遂定兩府之地,活四省之生靈,呼吸之間,降椎結者以七萬。至其往征八寨、斷藤諸巢,則以數千散歸之卒,不兩月而蕩平二千里根連之窟,破百年以來不拔之堅,為兩廣除腹心之蠹。卒以蒙犯瘴癘,客死南安,實亦在其所制境上。夫功烈之高如彼,死事之情如此,而當時廷臣抑使不揚,後來諸臣復請之奏屢上,陛下亦竟留不下何也?
臣雖至愚,亦竊有以知其故矣。蓋其故或在於言事者之尚未悉其情也。夫思、田二酋向化,而當撫剿,斷藤峽諸賊稔惡而當剿,惟守仁則親見其事而熟籌之,其他在廷之臣未必知也。兼總四省,則江西本其屬地,畢事而巡歷,病困而乞休,駐便道以待報,私不害公,此亦人情之常。
至于終不獲命以死,尤可痛悼,此在守仁宜自諒其無他,其他在廷之臣未必知也。故守仁求隨宜剿撫之實,以副明旨,而廷臣據專意二酋之名,謂宜必剿;守仁以巡歷地方,幸冀其返還之便,而廷臣因謂其一意返還,徒假借于巡歷之公。則守仁之所謂撫剿儘是矣,而廷臣之所謂倒置似未盡非也;守仁之所謂待命盡忠矣,而廷臣之所謂擅離似亦未盡偽也。以未盡非、未盡偽之言,而陳于陛下之前,陛下安得不信之乎?故臣愚不敏,妄意陛下果終奪守仁之爵于始者,此也。
夫陛下既已信廷臣矣,後之進言者又徒彼此求勝,既不白廷臣未盡非、盡偽之意,以緩其責,遂亦不能指守仁盡忠盡孝之故,以互形其短長而破其兩可之疑,則陛下亦安所取信而遂改易其前議乎?
故臣愚不敏,又妄意陛下不欲復守仁之爵于終者,此也。如其不然,以陛下聖明,往年嘗復劉基之後矣,復王驥之後矣,此又復郭子興之後矣,豈其獨忘情於守仁哉?錄其功而封之,人告其罪而奪之,審其無罪而復收之,惟是之求而循環不已,此陛下之所為至公也。不能深明其故,以啟陛下之聰明,此臣之所以有憾於言事者之未悉其情也。不然,陛下何憚一改議之煩,爭千古之粟,使功臣之績,骨未朽而名實盡泯哉?臣有以知陛下決不為也。
且守仁經略兩廣,功烈無比,天下所共聞知,謂宜有加爵之賞,姑無論也。遂使其倒恩威,離職役,誠如群臣言,猶不足以掩其擒逆濠、衛社稷之功,況乎以所謂廷臣未必知之說,而遂欲盡棄其平生,譬如以銖稱鎰,其低印亦甚枉矣。臣聞式鼓氣之蛙,則士卒尚勇,買死馬之首,則駿骨旋至。方今海上告警,士氣不振,思效知能之徒,每以前事為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