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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處?」寫出了他的極度迷惘,本是故地重遊,而他卻不知所處。「已換卻、花間啼鳥」,脫化于王維「興闌啼鳥換,坐久落花多」,從表面看似寫游賞時間已長沒了興緻但其中當含有痛感國破友亡的深意。「春恨悄。天涯暮雲殘照」,生動地寫出了作者漂泊無依,心情寂寥的景況。
重遊舊地,卻生起如許春恨,但又無人訴說。暮雲殘照,既寫景,亦是作者心情的寫照。
作者的空虛、孤零、對故國、亡友的思念,都借這晚晴之景透露出來了。下闋與上闋一樣,從懷念亡友寫起,越寫越動情,以至身世之感、家國之念,一齊湧出。讀罷全詞。我們便明白了,似作者這般經歷、這般心情,怎麼高興得起來呢?無怪乎會「老來歡意少」了。
張炎詞作鑒賞 生平簡介
張炎(
1248-
1319)字叔夏,號玉田,又號樂笑翁。張俊六世孫寓居臨安(今浙江杭州)。宋亡時,年二十九,家產籍沒,至以賣卜為生。至元二十七年(
1290),曾北遊大都,次年春後南歸。
晚年落魄縱游于金陵、蘇杭一帶。卒於元延祐四年後,年七十餘。
張炎工長短句,以春水詞得名,人因號曰張春水。與周密、王沂孫為詞友。袁桷、戴錶元、仇遠等與之交。詞集名《山中白雲詞》。
張炎于詞幼承家學。其《詞源》序曰:「昔在先人侍側,聞楊守齋、毛敏仲、徐南溪諸公,商榷音律,嘗知緒餘。”論詞則專尊姜夔,尤主「清空」與「騷雅」之說。後世遂以「姜張」並稱。
戴錶元《送張叔夏西遊序》稱其「飲酣氣張,取平生所自為樂府詞自歌之,噫嗚宛抑,流麗清暢,不惟高情曠度,不可褻企,而一時聽之,亦能令人忘去達窮得喪所在」。仇遠《山中白雲詞序》曰:「讀《山中白雲詞》,意度超玄,律呂協洽,不特可寫青檀口,亦可被歌管薦清廟。方之古人,當與白石老仙相鼓吹。」清初浙派執柄詞壇,張炎詞集一再被翻刻,曾有「家白石而戶玉田」之盛。
常州詞派繼起,遂多有不滿之辭。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云:「玉田近人所最尊奉,才情詣力亦不後諸人,終覺積穀作米,把纜放船,無開闊手段。然其清絶處,自不易到。」又《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云:“玉田才本不高,專恃磨礱雕琢,裝頭作腳,處處妥當,後人翕然宗之。
然如《南浦》之賦春水,《疏影》之賦梅影,逐韻湊成,毫無脈絡,而戶誦不已,真耳食也。其他宅句安章,偶出風致,乍見可喜,深味索然者,悉從沙汰。筆以行意也,不行須換筆。換筆不行,便須換意。
玉田惟換筆不換意。」
●甘州·寄李筠房 張炎
望涓涓一水隱芙蓉,幾被暮雲遮。
正憑高送目,西風斷雁,殘月平沙。
未覺丹楓盡老,搖落已堪嗟。
無避秋聲處,愁滿天涯。
一自盟鷗別後,甚酒瓢詩錦,輕誤年華。
料荷衣初暖,不忍負煙霞。
記前度、剪燈一笑,再相逢、知在那人家?
空山遠,白雲休贈,只贈梅花。
張炎詞作鑒賞
詞產生時,最初只言花前月下,離愁別緒,被世人稱為艷詞。而秦觀獨創一格,「將身世之感打併入艷情」,使詞別有洞天。此徑一開,後人紛紛倣傚。
張炎的這首詞就可稱為是將家國身世之感「打併入」友情之作。李筠房南宋浙江湖州人,張炎的友人。宋時兩人情趣相投,時常相聚,而宋亡國後兩人天隔一方。此詞即是張炎寄詞隱遁山中的老友,勉以梅花相,共保歲零貞潔。
詞的上片寫登高望景並由此而生的思友及自傷之情。「望涓涓一水隱芙蓉,幾被暮雲遮」,寫遠望之景。水中的荷花被暮雲所蔽,顯得朦朦朧朧。句中用荷花隱含着對遠處友人的思念,寫出了詞人望故人而不見的黯淡心情。
「正憑高送目,西風斷雁,殘月平沙。」思念的心情使詞人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所見的皆是寒風中的孤雁,殘月下的沙灘。「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其實江南的秋景並非如作者所描繪的那樣蕭颯、敗落。但傷感的心情使詞人在這一派秋光之中只見了盡老的丹楓,想到的只是無限的遲暮,嗟陀的歲月。
所以才有「未覺丹楓盡老,搖落已堪嗟」之句。其實詞人此時正當盛年三十歲左右,但經歷亡國家破之變後的心理也已使詞人心感遲暮。「無避秋聲處,愁滿天涯。」一個「無避處」,一個「滿天涯」,表明客觀形勢的險惡及主觀感受的抑塞悲淒,自己無法擺脫壓抑的感覺,只有將滿腔愁緒寄與遠在天涯的友人。
詞的下片,接下來把滿腔思愁寄與友人。「一片盟鷗別後,甚酒瓢詩錦,輕誤年華」,自己在與友人分手後人,卻由於在賦詩飲酒中消磨時光,白白浪費了許多寶貴的年華。懺悔之情由此可見。「料荷衣初暖,不忍負煙霞。
」化用《離騷》中「集芙蓉以為蓉」,和孔稚珪《北山移文》「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獨舉」中的「荷衣」,「煙霞」,稱讚李筠房在國破家亡之後,馬上披上「荷衣」、陪伴「煙霞」,不作元朝之官,寧做大宋的遺民隱士。然而友人的音訊未通,只能是「料想」。「記前度、剪燈一笑,再相逢、知在那人家。」這時只能回憶以前共勉,苦盼再相逢之日。
「空山遠,白雲休贈,只贈梅花。」「白雲休贈」化用陶宏景《詔問山中何處所有賦詩以答》中「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寄君。」「只贈梅花」更是引用人所其知的「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