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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裡並非是實指,而是藉以代指所懷念的人留連之地。不過,人遠方,雖凝睇翹首,終是懷而不見,望中徒有翠波而已。「空」字傳神,極能表現作者那種悵惘、空虛的心情。
由落花而傷春,由傷春而懷人,暗寄時事身世之慨,全詞閒筆婉妙,深情幽韻,若不能自勝。這種情調與政治舞台上剛毅英偉、喜怒不見于色的韓琦絶不相類。蓋因詞之初起,便以抒情為上,《花間》之後,便形成了婉約的傳統,韓琦生活的那個時代,詞還沒有突破這個傳統。
杜安世詞作鑒賞 生平簡介
「杜安世」京兆(今陝西西安)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一載《杜壽域詞》一卷,謂「京兆杜安世撰,未詳其人,詞亦不工」;列于張先後、歐陽修前。黃昇《花庵詞選》云:字安世,名壽域。有陸貽典校本《杜壽域詞》。
與《四庫總目提要》卷二OO謂其詞「往往失之淺俗,字句尤多湊泊」。
●菩薩蠻 杜安世
游絲欲墮還重上,春殘日永人相望。
花共燕爭飛,青梅細雨枝。
離愁終未解,忘了依前。
擬待不尋思,則眠夢見伊。
杜安世詞作鑒賞
這首閨怨詞抓住具有特徵性的事物,含蓄委婉,獨具特色。
起筆「游絲欲墮還重上」,詞人就抓住空中飄搖不定的「游絲」來大做文章,是頗具匠心的。「游絲」,也就是「睛絲」、「飛絲」、「煙絲」,是一種蟲類吐出的極細的絲縷,飄浮空氣之中,如果天氣睛朗,陽光璀璨,有時還可發現這種「游絲」空中閃着水晶般透明的耀眼的光澤。作者通過這一細微的事物反映出痴情少女內心的微妙的波動,反映出這位少女對春天、對青春和對生活的熱愛。此詞「游絲」一句,含蓄曲折,一語雙關。
它表面上似寫景,實際卻寫少女的心境,用的是「諧音隱語」手法。詞裡「游絲」,正是有意與「相思」的「思」字雙關。這一句形象地說明,少女的相思之情跟天上飄飛不定的「游絲」一樣,一忽兒,象是要墜落下來;一忽兒,又扶搖直上。剛剛平靜下來的內心,也因此捲起了感情的漣漪。
這不僅增強了詞的韻味,同時它還把詞中的景、事、情串接一起,使全詞意境和諧完整。
第二句:「春殘日永人相望」。說此情況下,「相望」的時間也隨之增長了。「春殘」,點明季節,春歸而人未歸。「日永」,白晝廷長。
「花共燕爭飛,青梅細雨枝」二句是對「春殘」的補充,同時,它又是「人相望」的必然結果。雖然這位少女「相望」的是「人」,但因「人」千里之外,可望而不可及,她所能見到的便只能是落紅伴着雙飛的紫燕紛紛飄墜,是被雨滋潤過的梅枝上的青青梅子。這兩句還兼有映襯與象徵作用。花落春歸,燕已飛回,而人卻杳無歸期。
過片「離愁」二字,很自然地成為上下片轉折過渡的關鍵,並具有畫龍點睛的妙用。「離愁」與「游絲」上下呼應。「離愁」因有「游絲」的映襯而顯得鮮明具體,「游絲」以「離愁」為內涵愈加顯得充實。因之,即使相望很久,都未能沖淡她的「離愁」,故曰「終未解」。
不僅如此,詞人還補足一句:「忘了依前。」「忘了」二字之下省略了一個賓語,即末句的「伊」。即使你想方設法去忘卻他,可他還是跟從前一樣,清清楚楚地再現於你的眼前,再現於你的心頭。
接着又寫了兩句:「擬待不尋思,剛眠夢見伊。」以申明此意。「不尋思」即「忘了」,「夢見伊」即「依前」。作者不是正面表達她渴望與所思之人夢中相會,而是以「擬待不尋思」先跌一筆,再以「剛眠夢見伊」點出正意,來一個否定之否定,運筆新奇,因而就更引人入勝。
這首詞格調清新自然,情真意切,運思手法頗得民歌風韻,有語淺而意深之妙。
●卜算子 杜安世
樽前一曲歌,歌裡千重意。
才欲歌時淚已流,恨應更、多於淚。
試問緣何事?
不語如痴醉。
我亦情多不忍聞。
怕和我、成憔悴。
杜安世詞作鑒賞
這首詞類白居易之《琵琶行》,寫的是作者聞歌傷懷之感。
上片寫歌女的演唱,相當於白詩對琵琶女演奏的敘寫。「樽前一曲歌,歌裡千重意」,一曲歌而能具千重意,想必亦能說盡胸中無限事;而這「無限事」又必非樂事,當是平生種種不得意之恨事。這是從後二句中「恨」「淚」等字可得而知的。首二句巧妙地運用了對仗加頂真的修辭,比較一般的「流水對」更見跌宕多姿,對於歌唱本身亦有模似效用。
「才欲歌時淚已流」一句乃倒折一筆,意即「未成曲調先有情」。
「恨應更、多於淚」,又翻進一筆,突出歌中苦恨之多。白居易詩對音樂本身的高低、疾徐、滑澀、斷連等等,有極為詳盡的描摹形容。而此詞抓住歌者形態特點層層推進,啟發讀者去想象那歌聲的悲苦與宛轉。
「試問緣何事?不語如痴醉」,對歌女的悲淒身世作了暗示,相當於琵琶女放撥沉吟、自道辛酸的大段文字。但白詩中的詳盡的直白,此完全作了暗示的處理。當聽者為動聽的演唱感染,希望進一步瞭解歌者身世時,她卻「不語如痴醉」。這樣寫大有「此時無聲勝有聲」之妙。
末三句寫詞人由此產生同情並勾起自我感傷,相當於白居易對琵琶女的自我表白。但此詞卻只說「我亦情多不忍聞」,好象是說歌女不語也罷,只怕我還受不了呢。由此可知,這裡亦有一種同病相憐、物傷其類的感情,因此以至于「怕和我、成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