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橈即划船的槳,古詩詞中常代指船。江上水氣瀰漫,白帆片片,由遠而近駛來,她努力辨認,但都不是她所盼的那只歸舟。失望之餘,她埋怨起那遠行之人來了,覺得他還不如江潮有信。古人謂潮漲潮落是有定期的,故李益樂府詩《江南曲》說:「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可與此句互證。丈夫沒有如約歸家,她雖說不出悔不「嫁與弄潮兒」的潑辣言語,但「幾時期信似江潮」七個字卻表現了她幽怨與期待的複雜心理。
過片兩句以景傳情,仍然表現那個婦女的思念之情。依然是其望中之景,但季節的變化,更強化了她的殷切思念。她和丈夫分手時可能曾約定春日重聚,誰知春天又一次來了,卻不見人影。「花片片飛風弄蝶,柳陰陰下水平橋」,是寫暮春的對偶句,上句寫春歸,不用平直之筆,而極寫花落之狀,形容它們風中飛舞,象蝴蝶相戲似的。
「弄」,戲弄,指相戲。下一句的「陰陰」,形容柳蔭幽暗的樣子,和初春柳芽初吐遠望如煙的景色不同。整句說綠柳蔭濃,長條拂水,雨後新波與橋面相平。這景象使閨婦發出「日長才過又今宵」這樣一聲壓抑已久的喟然長嘆,是說漫長的白晝好容易才挨過去,卻又迎來了寂寞難耐的夜晚,至此,把女子度日如年的離別之苦寫得含蓄而又深沉。
此詞善於捕捉意象,創造意境,表現「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的情境,收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惜瓊花 張先
汀蘋白,苕水碧。
每逢花駐樂,隨處歡席。
別時攜手看春色。
螢火而今,飛破秋夕。
汴河流,如帶窄。
任身輕似葉,何計歸得?
斷雲孤鶩青山極。
樓上徘徊,無盡相憶。
張先詞作鑒賞
此為懷人思歸之詞。全詞大開大合地轉換時空,將懷人思歸之情節序交替和情事變故中層層演繹出來。詞人將昔日故鄉春光的艷麗和今日異鄉秋色的蕭索加以比照,又以昔日的縱情宴遊、意氣風發與今日的獨倚危樓、落寞消沉進行對比,通過今昔對比的總體佈局,從縱的方面加強了情感的深度、力度。
上片追憶昔日遊春、歡宴和別離的情景,通過景物色調、環境氣氛的映襯比照,展現今昔生活的巨大變化。首二句以當日春景起興,兼點時今、地點。「苕水」即苕溪,作者家鄉浙江吳興。苕溪一帶,向以風光秀美著稱。
詞寫故鄉春色,獨取白蘋、碧水等色調鮮明的景物,組成一幅明麗的畫面:汀上蘋花盛開,潔白似雪;苕溪青波漣漣,水色如碧。「白」、「碧」二字,設色濃淡相宜,點染出江南的無限春意。三、四句因景及人,着意描繪昔日當此良辰美景,徜徉于花前,寄情於山水,陶醉于筵席的種種賞心樂事。兩句中「每逢」從時間上說,「隨處」從空間上說,強調時時處處,逢花則樂,遇席則歡,以此提挈筆勢,推進感情,其縱情游賞的怡然之樂,溢于紙外。
接着用「別時攜手看春色」,輓住對舊遊的追憶。由歡會而別離,詞情因之一轉。此句承上啟下,暗中轉折,直跌出上片煞拍處的「螢火」二句。昔日的故鄉歡會,忽成今日的異鄉獨處;記憶中的旖旎春光,忽成眼前秋夕流螢的慘淡景象。
轉瞬之間,情景陡變。上片前五句虛景實寫,層層開宕;後二句由昔而今,落到現況。
過片「汴河流,如帶窄」兩句景情緣生,融情入景,將蜿蜒遠去的滔滔河水與長流不盡的綿綿鄉思融化一起,營造出流水不息,思鄉不已的意境。底下「任身輕似葉,何計歸得?」正是即景而生的無限盼想。波上之葉,本與水懼往,葉隨水去,可漂流到日思夜想的家鄉。但作者說即使河如帶窄,身輕似葉,仍難歸去,則更深一層地寫出欲歸不得,的淒苦情懷。
接着轉換筆鋒,由俯視寫到仰視。作者望鄉心切,凝神遠眺,然而望盡寥廓的天宇,唯見斷雲悠悠飄浮,孤鶩漸漸遠去;天之盡頭,更有一抹青山,遮住望眼。從全詞看,此句造境尤高遠闊大。詞中所展拓的境界愈闊大,所引逗的情思往往愈綿邈深長。
這句中,雲是飄浮無依的「斷雲」,鶩是離群失所的「孤鶩」,以此映襯自己的飄零身世和孤寂處境,可謂妙合無垠。而天之盡頭的青山遠影,則給人以歸路迢迢、歸期渺茫之感。詞末由憑高臨眺之景,自然過渡到憑高臨眺之人。煞拍「無盡相憶」一句,感情份量極重。
「相憶」二字,與上片遙相呼應,傳達出一種相思而不能相見的惆悵。迴首昔日,歡宴難再,往事成空;思想眼前,樓上徘徊,歸思難收。全詞以徘徊樓上的自我形象作結,淒惋動人,有餘而不盡。
●滿江紅 張先
飄盡寒梅,笑粉蝶遊蜂未覺。
漸迤邐、水明山秀,暖生簾幕。
過雨小桃紅未透,舞煙新柳青猶弱。
記畫橋深處水邊亭,曾偷約。
多少恨,今猶昨;愁和悶,都忘卻。
拚從前爛醉,被花迷著。
晴鴿試鈴風力軟,雛鶯弄舌春寒薄。
但只愁、錦繡閙妝時,東風惡。
張先詞作鑒賞
此為追念夕日戀情之作。
上片前兩句寫春的萌動訊息,饒有情趣:寒梅飄盡,早春將至,這一切似乎是不期然而然的,故而連最慇勤、最愛熱閙的粉蝶遊蜂也未曾察覺。一「笑」字,暗示出有心人先萬物而感到了春意。以下五句,隨時序而換筆:漸漸地水藍了,山綠了,大地回春,人家開始感到融和的淑氣;浴雨的桃花初放,色澤尚未殷紅;縈煙的新柳才青,長條還很纖細。這裡以小桃、弱柳隱喻嬌弱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