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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片以千鈞之力,從悲愴沉痛中陡然振起,將詞情昇華到一個美好的境界。「花不盡,月無窮」兩句是對偶,用比興:花不盡,是期願青春長;月無窮,是期願永遠團圓。緊接着,迸出「兩心同」,則是堅信情人與自己一樣對愛情忠貞不渝。由此可見戀人之間的離別,決非出於心甘情願,實有難以明言的隱痛,則愛情實為橫遭外來勢力之摧殘可知。
衰謝了的春花再度爛漫,而且永遠盛開;黯淡了的月亮再度光明,而且永遠團圓。這是美麗的幻境,也是美好的期願,這些要升現詞人破碎痛苦的心中,需要的正是「兩心同」這種極大的力量。如果沒有對情人無比的愛和最大的信任,是決不可能產生這種精神力量的。作者《千秋歲》詞雲「天不老,情難絶。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可以註解「兩心同」的深刻意藴。「此時願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詞人把甘為輓回春天即輓回愛情而獻身的意願,寄託結筆這優美的比興之中。
綜上,此詞通過敘寫一段橫遭挫折的愛情,表現了詞人對於愛情的忠貞不渝,同時也表現出一種美好期望不斷昇華的向上精神。宋晁補之評張先曰:「子野韻高」,乃深透之語。
●天仙子 張先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
送春春去幾時回?
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
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張先詞作鑒賞
此詞為臨老傷春之作,為張先詞中的名作。全詞將作者慨嘆年老位卑,前途渺茫之情與暮春之景有機地交融一起,工于鍛鍊字句,體現了張詞的主要藝術特色。
上片起首三句寫作者本想借聽歌飲酒來解愁。但他家裡品着酒聽了幾句曲子之後,不僅沒有遣愁,反而心裡更煩了。於是吃了幾杯悶酒之後便昏昏睡去。一覺醒來,日已過午,醉意雖消,愁卻未曾稍減。
馮延巳《鵲踏枝》:「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同樣是寫「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的閒愁。只不過馮是酒闌人散,舞休歌罷之後寫第二天的蕭索情懷,而張先則一想到笙歌散盡之後可能愁緒更多,所以根本連宴會也不去參加了。
這就逼出下一句「送春春去幾時回」的慨嘆來。應當指出的是,此句中的前後兩個「春」字,有不盡相同的涵義。上一個「春」指季節,指大好春光;而下面的「春去」,不僅指年華的易逝,還蘊涵著對青春時期風流韻事的追憶和惋惜。這就與下文「往事後期空記省」一句緊密聯繫起來。
四、五兩句反用杜牧詩句:「自悲臨曉鏡,誰與惜流年?」,以「晚」易「曉」,主要于寫實。小杜是寫女子晨起梳妝,感嘆年華易逝,用「曉」字;而此詞作者則于午醉之後,又倦臥半晌,此時已近黃昏,總躺那兒仍不能消愁解憂,便起來「臨晚鏡」了。這個「晚」既是天晚之晚,當然也隱指晚年之晚,此處僅用一個「晚」字,就把「晚年」的一層意思通過「傷流景」三字給補充出來了。
上片歇拍中的「後期」一本作「悠悠」。從詞意看,「悠悠」空靈而「後期」質實,前者自有其傳神入化之處。但「後期」二字雖嫌樸拙,卻與上文「愁」、「傷」等詞綰合得更緊密些。「後期」有兩層意思。
一層是說往事已成過往,故着一「空」字。另一層意思則是指失去了機會或錯過了機緣。甜蜜的往事多年以後會引起人無限悵惘之情,而哀怨的往事則使人一想起來就加重思想負擔。這件「往事」,由於自己錯過機緣,把一個預先定妥的期約給耽誤了。
這使自己追悔莫及,而且隨着時光的流逝,往事的印象並未因之淡忘,只能向自己的「記省」中去尋求。但尋求到了,卻並不能得到安慰,反而更增添了煩惱。於是他連把酒聽歌也不能消愁,即使府中有盛大的宴會也不想去參加了。這樣的結尾把一腔自怨自艾、自甘孤寂的心情寫得格外惆悵動人,表面上卻又含而不露。
詞之上片所寫,是作者的思想活動,是靜態,頗具平淡之趣。
下片從動態方面寫詞人即景生情,極富空靈之美。
作者未去參加府會,便暮色將臨時到小園中閒步,藉以排遣從午前一直滯留心頭的愁悶。天很快就暗下來了,水禽並眠池邊沙岸上,夜幕逐漸籠罩了大地。這個晚上原應有月的,不料雲滿夜空,並無月色,既然天已昏黑那就回去吧。恰這時,起風了,剎那間雲開月出,而花被風所吹動,也竟自月光臨照下婆娑弄影。
這就給作者孤寂的情懷注入了暫時的欣慰。此句成了傳誦千古的名句,王國維其《人間詞話》中評曰:「雲破月來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這句權威性的評語主要是論其遣詞造句之功力,其實這句妙處不僅于修詞煉句的功夫,主要還於詞人把經過整天的憂傷苦悶之後,居然一天將盡時品嚐到即將流逝的盎然春意這一曲折複雜的心情,通過生動嫵媚的形象給曲曲傳達出來,讓讀者從而也分享到一點欣悅和無限美感。正如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評云:「心與景會,落筆即是,着意即非,故當膾炙。
」又楊慎《詞品》云:“景物如畫,畫亦不能至此,絶倒絶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