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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兩句,似乎是用特寫鏡頭攝下的一幅很有詩意的畫面:只見秋風輕輕地吹拂着水面,白蘋花漸漸老了,秋天月寒露冷的時節,梧桐葉變黃了,正一葉葉地輕輕飄下。蕭疏衰颯的秋夜,自然使人產生淒清沉寂之感。「輕」、「冷」二字,正寫出了清秋季節的這種感受。「蘋花漸老」,既是寫眼前所見景物,也寄寓着詞人寄跡江湖、華髮漸增的感慨。
「梧葉飄黃」的「黃」字用得好,突出了梧葉飄落的形象。「飄」者有聲,「黃」者有色,「飄黃」二字,寫得有聲有色,「黃」字渲染了氣氛,點綴了秋景。作者捕捉了最典型的水風、蘋花、月露、梧葉等秋日景物,用「輕」、「老」、「冷」、「黃」四字烘托,交織成一幅冷清孤寂的秋光景物圖,為下文抒情作了充分的鋪墊。「遣情傷」一句,由上文的景物描寫中來,由景及情,詞中是一轉折。
景物描寫之後,詞人引出「故人何,煙水茫茫」兩句,既承上啟下,又統攝全篇,為全詞的主旨。「煙水茫茫」是迷蒙而不可盡見的景色,闊大而渾厚,同時也是因思念故人而產生的茫茫然的感情,這裡情與景是交織一起的。這幾句短促凝重,大筆濡染,聲情跌宕,蒼莽橫絶,為全篇之精華。
換頭「難忘」二字喚起回憶,寫懷念故人之情,波瀾起伏,錯落有致。詞人回憶起與朋友一起時的「文期酒會」,那賞心樂事,至今難忘。分離之後,已經物換星移、秋光幾度,不知有多少良辰美景因無心觀賞而白白地過去了。「幾孤」,「屢變」,言離別之久,旨加強別後的悵惘。
「海闊山遙」句,又從回憶轉到眼前的思念。「瀟湘」這裡指友人所之地,因不知故人何,故雲「未知何處是瀟湘」。
「念雙燕、難憑遠信,指暮天、空識歸航」,寫不能與思念中人相見而產生的無可奈何的心情。眼前雙雙飛去的燕子是不能向故人傳遞消息的,以寓與友人欲通音訊,無人可托。盼友人歸來,卻又一次次的落空,故雲「指暮天、空識歸航」。這句詞思念友人的深沉、誠摯的感情表現得娓娓入情。
看到天際的歸舟,疑是故人歸來,但到頭來卻是一場誤會,歸舟只是空惹相思,好像嘲弄自己的痴情。一個「空」字,把急盼友人歸來的心情寫活了。它把思念友人之情推向了高潮和頂點。詞人這裡替對方着想,從對方着筆,從而折射出自己長年覊旅、悵惘不堪的留滯之情。
「黯相望」以下,筆鋒轉回自身。詞人用斷鴻的哀鳴,來襯托自己的孤獨悵惘,人我雙合,妙合無垠,聲情淒婉。「立盡斜陽」四字,畫出了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他久久地佇立夕陽殘照之中,如獃如痴,感情完全沉浸回憶與思念之中。「立盡」二字言憑欄佇立之久,念遠懷人之深,從而使覊旅不堪之苦言外自現。
柳永這首詞層次分明,結構完整,脈絡井然,有效地傳達了詩人感情的律動。同時修辭上既不雕琢,又不輕率,而是俗中有雅,平中見奇,雋永有味,故能雅俗共賞。
●滿江紅 柳永
暮雨初收,長川靜,征帆夜落。
臨鳥嶼,蓼煙疏淡,葦風蕭索。
幾許漁人飛短艇,盡載燈火歸村落。
遣行客、當此念回程,傷漂泊。
桐江好,煙漠漠。
波似染,山如削。
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
遊宦區區成底事?
平生況有雲泉約。
歸去來,一曲仲宣吟,從軍樂。
柳永詞作鑒賞
這首詞中,柳永首創《滿江紅》調名,此調全用仄韻,宜抒悲壯情懷。柳永這首詞寫的就是厭倦仕途,渴望歸隱的悲憤之情。
「暮雨初收」幾句寫的是,天將暮時,又下起雨來了,雨一歇,夜幕就已降臨,船泊江邊,江水是那樣澄靜,對面島嶼上,水蓼疏淡如煙,陣陣葦風,帶來涼意。「長川」即桐江,今浙江中部,是錢塘江自建德縣梅城至桐廬一段的別稱。水蓼和蘆葦都于秋天繁盛開花,可見時間是蕭瑟的秋天;雨後的秋夜,更使人感到清冷。「蕭索」是風吹蘆葦之聲。
這幾句寫傍晚泊船情景,以靜態描寫為主。
至「幾許漁人飛短艇」始,詞境由靜態變為動態,寫的是天更加黑下來,漁人們駕着小舟,匆匆回到村落中去;那舟上的點點燈火,閃耀夜空裡,映照江水中,黑暗中向前飛行。「幾許」猶雲多少。黑暗中,一切都看不見,惟見燈火閃爍,才知道這是漁舟,「盡載燈火」四字,點出漁舟夜歸之神。這裡的動,反襯出整個環境的靜寂,因為只有靜寂黑暗中,飛動的燈火才顯得特別鮮明。
漁人帶著一天的勞動果實回到家中,心情是喜悅的,「飛短艇」的「飛」字,就表現出他們的喜悅心情,這又更加反襯出外漂泊者的孤獨和淒苦,這樣很自然地過渡到「遣行客,當此念回程,傷漂泊」三句。「回程」指由原路回去。漁人的家庭生活的歡樂,使作者更加感到自己的漂泊之苦,渴望結束這種覊旅行役生活,回去享受家庭生活的樂趣。整個上片分為兩段,前半段寫景,後半段抒情,情景之間融合無隙,境界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