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書言罍畫雲雷之象,然莫知雷作何狀。今祭器中畫雷,有作鬼神伐鼓之象,此甚不經。余嘗得一古銅罍,環其腹皆有畫,正如人間屋樑所畫曲水。細觀之,乃是雲、雷相間為飾,乃所謂雲、雷之象也。
今《漢書》罍字作裛,蓋古人此飾罍,後世自失傳耳。
唐人詩多有言吳鈎者。吳鈎,刀名也,刃彎。今南蠻用之,謂之葛黨刀。
古法以牛革為矢服,臥則以為枕。取其中虛,附地枕之,數裡內有人馬聲,則皆聞之。蓋虛能納聲也。
鄆州發地得一銅弩機。甚大,製作極工。其側有刻文日: 「臂師虞士,牙師張柔。」史傳無此色目人,不知何代物也。
熙寧中,李定獻偏架弩,似弓而施榦鐙。以鐙距地而張之,射三百步,能洞重扎,謂之「神臂弓 」,最為利器,李定本黨項羌酋,自投歸朝廷,官至防團而死,諸子皆以驍勇雄于西邊。
古劍有沈盧、魚腸之名,沈音湛。沈盧謂其湛湛然黑色也。古人以劑鋼為刃,柔鐵不莖榦;不爾則多斷折。劍之鋼者,刃多毀缺,巨闕是也。
故不可純用劑鋼。魚腸即今蟠鋼劍也,又謂之松文。取諸魚燔熟,褫去脅,視見其腸,正如今之蟠鋼劍文也。
濟州金鄉縣發一古塚,乃漢大司徒朱鮪墓,石壁刻人物、祭器、樂架之類。人之衣冠多品,有如今之幞頭者,巾額皆方,悉如今制,但無腳耳。婦人亦有如今之垂肩冠者,如近年所服角冠,兩翼抱面,下垂及肩,略無小異。人情不相遠,千餘年前冠服已嘗如此。
其祭器亦有類今之食器者。
古人鑄鑒,鑒大則平,鑒小則凸。凡鑒窪則照人而大,凸則照人面小。小鑒不能全視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則鑒雖小而能全納人面,仍復量鑒之小大,增損高下,常令人面與鑒大小相若。此工之巧智,後人不能造。
比得古鑒,皆刮磨令平,此師曠所以傷知音也。
長安故宮闕前,有唐肺石尚在。其制如佛寺所擊響石而甚大,可長八九尺,形如垂肺,亦有款志,但漫剝不可讀。按《秋官大司寇》 :「以肺石達窮民。」原其義,乃伸冤者擊之,立其下,然后土聽其辭,如今之撾登聞鼓也。
所以肺形者,便于垂。又肺主聲,聲所以達其冤也。
熙寧中,嘗發地得大錢三十餘千文,皆「順天」「得一」。當時在庭皆疑古無「得一」年號,莫知何代物。余按《唐書》,史思明僭號鑄「順天」「得一」錢。「順天」其偽年號,「得一」特以名鑄錢耳,非年號也。
世有透光鑒,鑒背有銘文,凡二十字,字極古,莫能讀。以鑒承日光,則背文及二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人有原其理,以謂鑄時薄處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後冷而銅縮多。文雖在背,而鑒面隱然有跡,所以于光中現。
余觀之,理誠如是。然余家有三鑒,又見他家所藏,皆是一樣,文畫銘字無纖異者,形制甚古。唯此一樣光透,其他鑒雖至薄者皆莫能透。意古人別自有術。
余頃年在海州,人家穿地得一弩機,其望山甚長,望山之側為小矩,如尺之有分寸。原其意,以目注鏃端,以望山之度擬之,準其高下,正用算家勾股法也。《太甲》曰 :「往省括于度則釋 。」疑此乃度也。
漢陳王寵善弩射,十發十中,中皆同處,其法以「天覆地載,參連為奇,三微三小。三微為經,三小為緯,要在機牙 。」其言隱晦難曉。大意天覆地載,前後手勢耳;參連為奇,謂以度視鏃,以鏃視的,參連如衡,此正是勾股度高深之術也;三經、三緯,則設之於堋,以志其高下左右耳。
余嘗設三經、三緯,以鏃注之發矢,亦十得七八。設度于機,定加密矣。
余于關中得一銅匜,其臂有刻文二十字日 :「律人衡蘭注水匜,容一升。始建國元年一月癸卯造 。」皆小篆。律人當是官名。
《王莽傳》中不載。
青堂羌善鍛甲,鐵色青黑,瑩徹可鑒筆發,以麝皮為絤旅之,柔薄而韌。鎮戎軍有一鐵甲,匵藏之,相傳以為寶器。韓魏公帥涇、原,曾取試之。去之五十步,強弩射之,不能入。
嘗有一矢貫扎,乃是中其鑽空;為鑽空所刮,鐵皆反捲,其堅如此。凡鍛甲之法,其始甚厚,不用火,冷鍛之,比元厚三分減二乃成。其未留頭許不鍛,隱然如瘊子。欲以驗未鍛時厚薄。
如浚河留土筍也。謂之「瘊子甲 」。今人多於甲札之背隱起,偽為瘊子,雖置瘊子,但無非精鋼,或以火鍛為之,皆無補于用,徒為外飾而已。
朝士黃秉少居長安,游驪山,值道士理故宮石渠,石下得折玉釵,刻為鳳首,已皆破缺,然製作精巧,後人不能為也。鄭嵎《津陽門》詩雲 :「破簪碎細不足拾,金溝淺溜和纓緌。」非虛語也。余又嘗過金陵 ,人有發六朝陵寢,得古物甚多。
余曾見一玉臂釵,兩頭施轉關,可以屈伸,合之令圓,僅於無縫,為九龍繞之,功侔鬼神。世多謂前古民醇,工作率多鹵拙,是大不然。古物至巧,正由民醇故也。民醇,工不苟。
後世風俗雖侈,而工之致力不及古人,故物多不精。
屋上覆橑,古人謂之「綺井 」,亦曰「藻井 」,又謂之 「覆海」。今令文中謂之「鬥八」,吳人謂之「罳頂 」。唯宮室祠觀為之。
今人地中得古印章,多是軍中官。古之佩章,罷免遷死皆上印綬;得以印綬葬者極稀。土中所得,多是沒於行陣者。
大駕玉輅,唐高宗時造,至今進禦。自唐至今,凡三至泰山登封。其他巡幸,莫記其數。至今完壯,乘之安若山嶽,以措杯水其上而不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