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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 281 /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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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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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炮聲那麼響,又那麼連續不斷,我聽不見我很想要聽的東西。我最終使勁挪動了一下,終於醒了過來。天已大亮,已是89點鐘了,暴風代替了大炮,有人敲我的門並叫喊着。

「什麼事?」我叫道。


  

「一條船破了!就在附近!」

我一下從床上跳下,問道:「什麼船?」

「一條從西班牙或葡萄牙運鮮果和酒的帆船。如果你想看,先生,就快點!據岸上人推測,它隨時會成碎片呢。」

那緊張的聲音沿著樓梯叫喊而去,我儘可能披上衣往街上跑去。

我前面有很多人都朝海邊跑。我趕過了許多人朝那裡跑,不久就看到那發怒的海了。

這時,風也許已經低了一點,可正如我夢見的幾百門大炮中有幾門停放了一樣,那減低的勢頭不大能感覺得出來。被攪動了整整一夜的海比我昨天見到的又更可怕了。這時,它的每一個形態,都有一種擴張的勢頭;浪頭一個又一個掀起,一個比一個高,一個壓下另一個,數不盡的浪頭排山倒海而來,那氣勢令人心驚膽顫。

由於那淹沒了人語聲的風浪聲,由於那人群,由於說不出的混亂,由於我最初抵抗那惡劣氣象几乎窒息的掙扎,我已昏沉沉了。我向海裡那條破船望去,可是除了一個又一個噴着白沫的巨大浪頭,我什麼也看不見。站在我身旁一個半裸的船伕伸出他那裸露的胳膊向左邊指(上邊刺了一根指向同一方向的箭頭)。於是,天哪,我看到了,離我們很近呢!

在離甲板6英呎或8英呎的地方,一條船桅折斷了,向一邊倒下,被亂紛紛的帆布和繩具糾纏住;當那船顛動和撞擊時——它沒有一刻靜止過,那劇烈是無法想象的——那團破損斷裂的東西撞着船側,像要把它擊穿。就在那種時候,還有人用力去砍掉這一部分;因為當那已傾斜的船在顛動中轉向我們時,我能清清楚楚看到船上的人用斧子幹活,其中一個長着長鬈髮的人特別活躍,尤引人注目。就在這時,衝擊那條動盪着的船的海這時又掀起一個高浪,把人們、圓木、桶、板、上層船舷、還有那一堆像玩具一樣的東西全捲入翻騰的海中,從岸上發出的驚叫聲壓過了風聲和水聲。

副桅依然矗立,破帆和斷繩索在上面晃來晃去。仍是那個船伕湊在我身邊嘎聲說,那條船已觸了一次礁,抬起來後又觸了礁。我又聽他說,那條船就要從中間折斷了,我也這麼想,因為那顛動和衝撞太猛烈了,任何人力做的東西都不可能長期經受得住的。他說這話時,岸上的人又發出一聲同情憐惜的驚呼——四個緊握殘餘船桅索具的水手和那條破船一起從海裡騰了起來,最高處就是那長鬈髮的活躍身影。

船上有隻鐘,當這條船像頭被逼瘋了的野獸那樣翻騰滾動和拋動時(當它完全歪向岸這邊時,我們能看見它的全部甲板;當它瘋狂地蹦起而轉向海那一邊時,我們只能看見它的龍骨了),這只鐘響了。鐘聲像為那些不幸的人而敲的喪鐘,鐘聲隨風飄向我們。那條船有一會兒看不見了,但一會兒又露出。又有兩個人看不見了。

岸上的苦惱更劇了。男人們呻吟着捏緊了拳頭;女人們尖叫着把臉轉過去。有些人瘋了一樣沿著海邊跑來跑去,朝無法救應的地方呼救。我發現我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我們沒有理智地向一群我認識的水手們哀求,求他們別讓這最後兩個絶望的人在我們眼前消失。

他們也很激動地向我解釋——我不知道為什麼,由於狂亂,我都几乎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了——2個小時前,救生船就配備了船員,可是根本去不了;既沒有人肯冒險捆着繩子涉水過去,使破船和岸之間能有種聯繫,那就再沒別的方法可試了。這時,我看到人群中又有了新的騷動,並看到他們自動讓開,漢姆從他們中間走到了前面。


  

我向他跑去,重申求他救援那兩人的意思。可我雖然被海上的險慘景象弄得驚慌失措,一看到他臉上那種堅毅和向海張望的表情,我就記起來,恰好和愛米麗逃走那天早上他的樣子一樣,我便記起了這於他有多危險。我用雙臂摟住他,並求我剛纔求過的那些人,求他們別放他走,別聽他的,別讓他去死,讓他離開海灘!

岸上又響起一陣驚叫。朝那破船看去,只見那船帆殘酷地一下又一下打下來,把兩人中的一個又打落了,然後威風凜凜地去把僅剩的那個活躍角色甩得飛旋起來。

在這種景象下,要動搖那個已毅然要拚命的人的決心,我等於向風祈求。他已慣于領導在場的一半人了。這時,他很愉快地握著我的雙手說道,「如果我大限已到,那就是到了;如果沒到,我可以等待。上帝保佑你,保佑大家!夥計們,把我準備好!我要去了。」

我被狠狠地推到一邊。周圍的人把我擋住;我在昏亂中聽到人勸我,說無論有沒有幫手,他都決心要去;我這樣阻攔那些人,只會不利於他們為他安全做的佈置。我不知道我回答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我只看到海邊一陣忙亂,人們從那裡的絞盤上取下繩子,鑽進我看不進的人圈裡。後來,我看到他穿著水手衣褲,一個人站在那裡,手裡握著一條繩子,也許那繩子就系在他腕上;還有一條繩子一頭拴在他身上,另一頭鬆鬆地盤在沙灘上,由幾個遠遠站在那裡的助手拿着一點點放鬆。

連我這外行的眼也能看出,這條破船就要裂開了。我看見它在中間裂開,桅上唯一的那個人生命如系于一發之上。他依然緊緊抱住船桅。他頭上戴着一頂很特別的紅色便帽——不像水手帽,顏色也較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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