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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果提也來幫忙,一到就幹起活來。她擔任的工作似乎是把一切東西都清潔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斷地擦着一切東西,直到把一切都擦得像她那忠實的前額一樣放光才罷手。就在這時,我開始看到她那孤單的哥哥在夜色中穿過黑暗的街道,一面朝來往行人的臉上張望。
在這種時候,我決不和他談話。他那凝重的身子往前走時,我很清楚他在尋找什麼;他懼怕的又是什麼。
我有空閒時,也為了說得過去而去博士院。這一天下午,特拉德爾來博士院找我。他為什麼神色如此端莊呢?原來,我那幼稚的夢想就要實現了。我就要去拿結婚證書了。
這是那麼重要的一個小小檔案。當它放在我桌上時,特拉德爾半羡慕半敬畏地盯着它看。在那上面,大衛·科波菲爾和朵拉·斯賓羅兩個名字像是沉緬在昔日甜蜜夢境中一樣連在一起;在角上是像雙親一樣親切俯視着我們這結合的印花,它對人生各種交易都懷有最善良的關注;還有以最低的價格在印就的文字上為我們祝福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可是,我是在一個夢中,在一個驚慌歡喜而匆匆逼人的夢中。我不能相信我就要結婚了;可我又不能不相信。我在街上碰到的每個人都準能看出我就要在後天結婚了。我去宣誓時,主教助理認識我,於是便像我們之間有一種共濟會的理解一樣,他很輕易地讓我通過了。
特拉德爾本不必到場,但他依然以儐相身份出現。
「我希望你下次到我這兒來,我親愛的夥伴,」我對特拉德爾說道,「是為你自己辦同一種事。我也希望你不久就來。」
「謝謝你的吉利話,我親愛的科波菲爾,」他答道,「我也這麼希望。知道她無論等我多久都願意,知道她的確是最可愛的姑娘,這真是讓人高興呀。」
「你什麼時候去接她搭乘的班車?」我問他道。
「
7點鐘,」特拉德爾看看他那塊樸素的舊銀表說道——當年在學校裡,他曾一度從這個表裡取出一個齒輪做水車。
「威克費爾德小姐也快到了,對不對?」
「還得等一會。她要到
8點半到。」
「我敢對你保證,我親愛的夥伴,」特拉德爾說道,「想到這事就要有這樣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我就像是自己結婚一樣心花怒放。讓蘇菲來參加這快樂的婚禮,請她和威克費爾德小姐作伴娘,這樣深的友情和關照我真是感激不盡。我能對此領會得很透徹。」
聽他這麼說,我便和他握手。我們談話,散步,吃飯,做這類事。可我不相信這一切。全都不是真的。
蘇菲準時到了朵拉姑媽的家。她的臉真逗人喜歡,雖然它不能說是美麗絶頂,但十分可愛。她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和藹、最天真、最誠實、最動人的。德拉特爾非常自豪地把她介紹給我們。
我跟着他走到一個角落,為他的選擇向他表示祝賀,這時他竟把他那雙手足足搓了
10分鐘,連他頭上的每一根頭髮都豎起來了。
我已從坎特伯雷來的班車上接來了愛妮絲,她那令人愉快的臉二度在我們中間出現。愛妮絲很喜歡特拉德爾。看到他們相見,看到特拉德爾向她介紹世界上最可愛的那位姑娘時臉上的光彩,真是趣事呀。
我仍然不相信。我們過了一個很愉快的夜晚,真是快活到了極點!可我仍然不相信。我沒法鎮靜。幸運來到時,我竟手足無措。
我覺得我處在一種恍恍惚惚、心神不定的狀態中;好像我在一、兩個星期前起了個早,而那以後再也沒睡過一樣。我不能記起昨天過去了多久了,我覺得那個證書已被我揣在衣口袋裏走來走去過了好幾個月。
第二天,我們大家浩浩蕩蕩去看那所房子——我們的房子,是朵拉和我的——我也不能完全把我看作它的主人。我覺得我只是經了別的什麼人允許後去那裡。我很希望那真正的主人馬上就回家,且說見了我他很高興。像那樣一幢美的小房子,它的一切都很精緻,全都是新的。
地毯上的花像是剛摘下的;壁紙上的綠葉像是新長出的;潔白的紗簾,薔薇色的傢具,還有朵拉那頂郊遊戴的系藍絲帶的草帽——我現在還很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那麼深深愛上戴着這頂帽子的她——也已掛在小釘子上了;吉它盒很自然地靠一個角落而立;吉普的「寶塔」把每個人都絆了一下,這東西在這房子裡實在嫌大了一些。
像其它的夜晚一樣如夢如幻,在另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夜晚,我在告別前,溜進我常去的那個房間。朵拉不在那裡,我估計她們還沒試好新裝呢。拉芬尼婭小姐朝房裡偷偷看看,很神秘地告訴我,說她就要來了。可她並沒有馬上來。
後來,我聽到門外有一陣窸窣聲,然後又有人敲門。
我說道:「進!」但那人又敲門。
我走到門口,想知道來人是誰。在門邊,我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一張紅通通的臉。那是朵拉的眼睛和臉。拉芬尼婭已把明天的衣帽給她穿戴上了,叫她讓我看看。
我把我的小妻子摟在懷中,拉芬尼婭小姐便發出小聲的尖叫——因為我把帽子弄得翻過去了。朵拉又哭又笑——因為我那樣喜歡;
我也就更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了。
「你覺得好看嗎,大肥?」朵拉說道。
好看!我當然覺得好看。
「你真的很喜歡我嗎?」朵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