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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老弟足下:,諸弟寫信總雲倉忙,六弟去年曾言城南寄信之難,每次至撫院資奏廳打聽云云,是何其蠢也!靜坐書院,三百六十日日日皆可寫信,何必打聽招差行期而後動筆哉?或送至提塘,或送至岱雲家,皆萬無一失,何必問了無關涉之賫奏廳哉?若弟等倉忙,則兄之倉忙殆過十倍,將終歲無一字寄家矣。
送王五詩第二首,弟不能解,數千里致書來問,此極虛心,余得信甚喜。若事事勤思善問,何患不一日子裡?茲另紙寫明寄回。
家塾讀書,余明知非話弟所甚願,然近處實無名師可從。省城如陳堯農、羅羅山皆可謂明師,而六弟九弟又不善求益。且住省二年,詩文與字皆無大長進,如今我雖欲再言,堂上大人亦必不肯聽。不如安分耐煩,寂處裡閭,無師無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此則我之所期于清榮者也。昔婺源汪雙池先生一貧如洗,三十以前在窯上為人傭工畫碗,三十以後讀書,訓蒙到老,終身不應科舉,卒著書百餘卷,為本朝有數名儒,彼何嘗有師友哉?又何嘗出裡間哉?余所望于諸弟者,如是而已,然總不出乎立志有恆四字之外也。·
致諸弟 道光二十九年三月廿一日京寓
決不以做官發財,決不留銀錢與後人;若祿人較豐,除堂上甘,旨之外,盡以周濟親戚族黨之窮者;此我之素志也。
·將來我夫婦所有衣服,五兄弟站間均分;我所辦之書籍,則存,和見齋中,不私取一本:此我待兄弟之素志也。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足下:,正月初十日發第一號家信,二月初八日發第二號家信,報升任禮部傳郎之喜,計六日發第三號信,皆由摺差帶寄。
溫弟在省所發書,因聞澄弟之計,而我不為揭破,一時氣忿,故語多激切不平之詞。予正月復溫弟一書,將前後所聞溫弟之行,不得已稟告堂上,及澄弟植弟不敢稟告而誤用詭計之故,一概揭破。溫弟驟看此書,未免浪我。然兄弟之間,一言欺詐,終不可久;盡行揭破,雖目前嫌其太直,而日久終能相諒。
澄弟書來,言溫弟鼎力辦事,甚至一夜不寐,又不辭勞又耐得煩云云。我聞之歡喜之至,感激之至。溫弟天分本高,若能改去蕩佚一路,歸入勤儉一邊,則兄弟之幸也,合家之福也。我待溫弟,似乎近於嚴刻,然我自問此心,尚覺無愧於兄弟者,蓋有說焉:,大凡做官的人,往往厚于妻子,而薄于兄弟;私肥于一家,而刻薄于親戚族黨。予自三十歲以來,即以做官發財為可恥,以宦囊積金道子孫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總不靠做官發財,以遺後人。神明鑒臨,予不食言。
此時侍奉高堂,每年僅寄些須以為甘旨之佐。族戚中之窮者,亦即每年各分少許,以盡吾區區之意。蓋即多寄家中,而堂上所食所衣亦不能因而加豐;與其獨肥一家,使戚族因怨我而並很堂上,何如分潤戚族,使戚族戴我堂上之德而更加一番欽敬乎?將來著作外官,祿入較豐,自誓除廉俸之外不取一錢。廉俸若日多,則周濟親戚族黨者日廣,斷不蓄積銀錢為兒子衣食之需。蓋兒子若賢,則不靠宦囊亦能自覓衣飯;兒子若不肖,則多積一錢,渠將多造一孽,後來淫佚作惡,必且大玷家聲。故立定此志,決不肯以做官發財,決不肯留銀錢與後人;若祿入較豐,除堂上甘旨之外,盡以周濟親戚族黨之窮者:此我之素志也。
至于兄弟之際,吾亦惟愛之以德,不欲愛之以姑息。教之以勤儉,勸之以習勞守樸,愛兄弟以德也;豐衣美食,俯仰如意,愛兄弟以姑息也。姑息之愛,使兄弟情肢體,長驕氣,將來喪德虧行,是即我率兄弟以不孝也,吾不敢也。我仕宦十餘年,現在京寓所有惟書籍、衣服二者。衣服則當差者必不可少,書籍則我生平嗜好在此,是以二物略多。將來我罷官歸家,我夫婦所有之衣服,則與五兄弟拍間均分;我所辦之書籍,則存貯利見齋中,兄弟及後輩皆不得私取一本。除此二者,予斷不別存一物以為宦囊,一絲一粟不以自私:此又我待兄弟之素志也。恐溫弟不能深諒我之心,放將我終身大規模告與諸弟,惟諸弟體察而深思焉。·
致諸弟 道光廿九年四月十六日京寓
官宦之家,能慶延一二代者鮮矣;商賈之家,勤儉者能延三四,代;耕讀之家,謹樸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則可以綿延十代八,代。故但願為耕讀孝友之家,不願為仕宦之家。
·地方有盜賊,我家出力除之,正是此時應行之事。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足下:,祖父大人之病日見日甚如此,為子孫老遠隔數千里外,此心何能稍置!溫弟去年若未歸,此時在京,亦刻不能安矣。諸弟仰觀父、叔純孝之行,能人人竭力盡勞,眼事堂上,此我家第一吉祥事。我在京寓,食膏粱而衣錦繡,竟不能效半點孫子之職;妻子皆安坐享用,不能分母親之勞;每一念及。不覺汗下。
吾細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隻一代享用便盡,其子孫始而驕佚,繼而流蕩,終而溝壑,能慶延一二代者鮮矣。商賈之家,勤儉者能延三四代;耕讀之家,謹樸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則可以綿延十代人代。我今賴祖宗之積累,少年早達,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盡,故教諸弟及幾輩,但願其為耕讀孝友之家,不願其為仕宦之家。諸弟讀書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時時為科第仕宦起見。若不能看透此層道理,則雖巍科顯宦,終算不得祖父之賢肖,我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道理,則我欽佩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