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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老弟足下:,吾人為學,最要虛心。嘗見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動謂人不如已,見鄉墨則罵鄉墨不通,見會墨則罵會墨不通,既罵房官,又罵主考,未入學者,則罵學院。平心而論,己之所為詩文,實亦無勝人之處;不特無勝人之處,而且有不堪對人之處。只為不肯反求諸己,便都見得人家不是,既罵考官,又罵同考而先得者。傲氣既長,終不進功,所以潦倒一生,而無寸進也。
余平生科名極為順遂,惟小考七次始售。然每次不進,未嘗敢出一怨言,但深愧自己試場之詩文太醜而已。至今思之,如芒在背。當時之不敢怨言,諸弟問父親、叔父及朱堯階便知。蓋場屋之中,只有文五而僥倖者,斷無文佳而埋沒者,此一定之理也。
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讀,只為傲氣太勝,自滿自足,遂不能有所成。京城之中,亦多有自滿之人,識者見之,發一冷笑而已。又有當名士者,鄙科名為糞土,或好作詩古文,或好講考據,或好談理學,囂盟然自以為壓倒一切矣。自識者觀之,彼其所造曾無幾何,亦足發一冷笑而已。故吾人用功,力除傲氣,力戒自滿,毋為人所冷笑,乃有進步也。·
致諸弟 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京寓
家中之事,弟不必管。天破了自有女媧管,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弟只安心自管功課而已,何必問其他哉!
宗族姻黨,只宜一概愛之敬之。此刻未理家事,若便多生嫌,怨,將來當家立業,豈不個個都是仇人?古來無與宗族鄉黨為仇之聖,賢也。
諸位老弟足下:,十四日發十四號家信,因把共行急,未作書與諸弟。十六早接到十一月十二所發信,內父親一信,四位老弟各一件。是日午封又接九月十二所寄信,內父親及四、六、九弟各一件,具悉一切,不勝欣幸。
曹石樵明府待我家甚為有禮,可感之至,茲寄一信去。西衝四位因送項太簡致生嫌隙,今雖不復形之四角,而其心究不免有觖望,故特作信寄丹閣叔,使知我家光景亦非甚帶者。賢弟將此信呈堂上諸大人,以為開誠佈公否?如堂上諸大人執意不肯送去,則不送亦可也。
四弟之詩又有長進,第命意不甚高超,聲調不甚響亮。命意之高,須要透過一層。如說考試,則須說科名是身外物,不足介懷,則詩意高矣;若說必以得科名為榮,則意淺矣。舉此一端,餘可類推。腔調則以多讀詩為主,熟則響矣。去年樹堂所寄之筆,亦我親手買者。「春光醉」目前每支大錢五百文,實不能再寄。「漢壁」尚可寄,然必須明年會試後乃有便人回南,春間不能寄也。
五十讀書固好,然不宜以此耽擱自己功課。女子無才便是德,此語不誣也。常家欲與我結婚,我所以不願者,因聞常世兄最好恃父勢作威福,衣服鮮明,仆從但赫,恐其家女子有富家驕奢習氣,亂我家規,誘我子弟好佚耳。今渠再三要結婚,發甲五八字去,恐渠家是要與我為親家,非欲與弟為親家,此語不可不明告之。賢弟婚事,我不敢作主,但親家為人何如,亦須向汪三處查明。若吃鴉片煙,則萬不可對;若無此事,則聽堂上各大人與弟自主之可也。所謂翰堂秀才者,其父子皆不宜親近,我曾見過,想衡陽人亦有知之者。若要對親,或另請媒人亦可。
六弟九月之信,于自己近來弊病頗能自知,正好用功自醫,而猶曰「終日泄泄」,此則我所不解者也。家中之事,弟不必管。天破了自有女姻管,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家事有堂上大人管,外事有我管,弟只安心自管功課而且,何必問其他哉!,至于宗族姻黨,無論他與我家有隙無隙,在弟輩只宜一概愛之敬之。孔子曰「泛愛眾而親仁」,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禮人不答反其敬」。此刻本理家事,若便多生嫌怨,將來當家立業,豈不個個都是仇人?古來無與宗族鄉黨為仇之聖賢,弟輩萬不可專責他人也。
十一月信言現看 《莊子》並《史記》,甚善。但作事必須有恆,不可謂考試在即,便將未看完之書丟下,必須從首至尾,句句看完。若能明年將《史記》看完,則以後看書不可限量,不必問進學與否也。賢弟論袁詩、論作字亦皆有所見,然空言無益,須多做詩多臨帖乃可談耳。譬如人欲進京,一步不行,而在家空言進京程途,亦何益哉?即言之津津,人誰得而信之能?,九弟之信,所以規勸我者甚切,余覽之不覺毛骨悚然。然我用功,實腳踏實地,不敢一毫欺人。若如此做去,不作外官,將來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上不敢欺天地祖父,下不敢欺諸弟與兒子也。而省城之聞望日隆,即我亦不知其所自來。我在京師,惟恐名浮于實,故不先拜一人,不自詡一言,深以過情之聞為恥耳。
來書寫大場題及榜信,此間九月早已知之,推縣考案首前列及進學之人,則至今不知。諸弟以後寫信,于此等小事及近處族戚家光景,務必一一詳載。季弟信亦謙虛可愛,然徒謙亦不好,總要努力前進,此全在為兄者倡率之。余他無可取,惟近來日日有恆,可為諸弟倡率。四弟六弟縱不欲以有恆自立,獨不怕壞季弟之樣子乎?·
致諸弟 道光二十五年初一日京寓
不如安分耐煩,寂處裡聞,無師無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昔婺源汪雙池先生一貧如洗,三十以前在賽上擁工畫碗,三十以,後讀書,終身不應科舉,卒著書百餘卷,為本朝有數名儒,彼何嘗有,師友哉?又何嘗出裡間哉?余所望于諸弟者,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