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原無稱呼],自九弟出京後,余無回不憂慮,誠恐道路變故多端,難以臆揣。及讀來書,果不出吾所料,千辛萬苦,始得到家,幸哉幸哉!,觀四弟來倍甚詳,其發奮自勵之志溢於行間,然必欲找館出外,此何意也?不過謂家塾離家太近,容易耽擱,不如出外較清淨耳。然出外從師,則無甚耽擱;若出外教書,其耽擱更甚于家塾矣。且苟能發奮自立,則家塾可讀書,即曠野之地熱閙之場亦可讀書,負薪牧豕皆可讀書;苟不能發奮自立,則家塾不宜讀書,即清淨之鄉神仙之境皆不能讀書,何必擇地?何必擇時?但自問立志之真不真耳!,六弟自怨數奇,余亦深以為然。然屈于小試,輒發牢騷,吾竊笑其志之小,而所憂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與之量,有內聖外王之業,而後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為天地之完人。故其為化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為憂也,以德不修學不講為化也。是故頑民梗化則憂之,蠻夷猾夏則憂之,小人在位賢才否閉則憂之,匹夫匹婦不被巴澤則憂之,所謂悲天命而憫人窮,此君子之所憂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饑飽,世俗之榮辱得失貴賤毀譽,君子固不暇憂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試,自稱數奇,余竊笑其所憂之不大也!,蓋人不讀書則已,亦既自名日讀書人,則必從事于《大學》。《大學》之綱領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內事也。若讀書不能體貼到身上去,調此三項與我身了不相涉,則讀書何用?雖使能文能詩,博雅自詡,亦只算得識字之牧豬奴耳!豈得謂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藝取土,亦謂其能代聖賢立言,必能明聖賢之理,行聖賢之行,可以居官蒞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為分外事,則雖能文能詩,而于修已治人之道實茫然不講,朝廷用此等人作官,與用牧豬奴作官何以異哉?然則既自名為讀書人,則 《大學》之綱領,皆己身切要之事明矣,其條目有八。自我觀之,其致功之處,則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誠意。
格物,致知之事也;誠意,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謂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國、天下,皆物也;天地萬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物而窮其理也。如事親定省,物也;究其所以當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隨行,物也;究其所以當隨行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養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散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齊坐屍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書,句句皆物也;切己體察,窮究其理,即相物也:此致知之事也。所謂誠意者,即其所知而力行之,是不欺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併進,下學在此,上達亦在此。
吾友吳竹如格物工夫頗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則誠意工夫極嚴,每日有日課冊,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筆之於書。書皆指字,三月則訂一本,自己未年起,今三十本矣。蓋其慎獨之嚴,雖妄念偶動,必即時克治,而著之於書,放所讀之書,句句皆切身之要藥。茲將艮峰先生日課抄三頁付歸,與諸弟看。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樣,每日一念一事,皆寫之千冊,以便觸目克治,亦寫楷書。馮樹堂與余同日記起,亦有日課冊。樹堂極為虛心,愛我如兄,敬我如師,將來必有所成。余向來有無恆之弊,自此次寫日課本子,可保終身有矣,蓋明師益友,重重夾持,能進不能退也。本欲抄余田課冊付諸弟閲,因今日鏡海先生來,要將本子帶回去,故不及抄。十一月有摺差,準按幾頁付回也。
余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 (亻間),令人對之肅然;吳竹如、竇蘭泉之精義,一言一事,必求至是;吳子序、邵蕙西之談經,深思明辨;河子貞之談字,其精妙處,無一不合,其談詩尤最符契。子貞深喜吾詩,故吾自十月來已作詩十八首,茲抄二頁付回,與諸弟閲。馮樹堂、陳岱雲之立志,汲汲不遑,亦良友也。鏡海先生,吾雖未嘗執費請業,而心已師之矣。
吾每作書與諸弟,不覺其言之長,想請弟或厭煩難看矣。然請弟苟有長信與我,我實樂之,如獲至寶,人固各有性情也。
余自十月初一日起記日課,唸唸欲改過自新。思從前與小珊有隙,實是一朝之忿,不近人情,即欲登門謝罪。恰好初九日小珊來拜壽,是夜余即至小珊家久談。
十三日與岱雲合夥請小珊吃飯,從此歡笑如初,前隙盡釋矣。·
致諸弟 道光十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京寓,土人讀書,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識,第三要有恆。有志則斷不,甘為下流;有識則知學問無盡,不敢以一得自足;有恆則斷無不成之,事。一書來點完,斷不看他書。
諸位賢弟足下:,四妹小產以後,生育頗難。然此事最大,斷不可以人力勉強。勸渠家只須聽其自然,不可過于矜持。又聞四妹起最晏,往往其姑反服事他,此反常之事,最足折福,天下未有不孝之婦而可得好處者。請弟必須時勸導之,曉之以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