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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敘韓信破魏豹,以木罌渡軍,其破龍且以囊沙壅水,竊嘗疑之。魏以大將柏直當韓信,以騎將馮敬當灌嬰,以步將項它當曹參,則兩軍之數范亦各不下萬人,木罌之所渡幾何?至多不過二三百人,豈足以制勝平?沙囊壅水,下可滲漏,旁可橫溢,自非興工嚴塞,斷不能築成大堰,空之使下流竟絶。如其寬河盛漲,則塞之固難,決之亦復不易。若其小港微流,易塞易決,則決後未必遂不可涉渡也。二者接之事理,皆不可信。敘兵事莫善於《史記》,史公敘兵莫詳于 《淮陰傳》,而其不足據如此。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君子之作事,既征話古籍,職請人言,而又必慎思而明辨之,庶不至冒昧從事耳。陽剛,漢初功臣惟樊噲氣質較粗,不能與諸賢並論,淮陰侯所羞與為伍者也。然吾觀其人有不可及者二:沛公初入咸陽,見秦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意欲留居之。噲輒諫止,謂此奢麗之物,乃秦之所以亡,願急還霸上,無留宮中,一也。高祖病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群臣!噲獨排闥直入,諫之以昔何其勇,今何其憊,且引趙高之事以為鑒,二也。此二事者,乃不愧大人格君心者之所為。蓋人稟陽剛之氣最厚者,其達於事理必有不可掩之偉論,其見于儀度必有不可犯之英風,噲之鴻門被帷,拔劍割彘,與夫霸上還軍之請,病中排闥之諫,皆陽剛之氣之所為也。未有無陽剛之氣,而能大有立於世者。有志之君子養之無害可耳。漢文帝,天下惟誠不可掩,漢文帝之謙讓,其出於至誠者乎!自其初至代邪,西向讓三,南向讓再,已歉然不敢當帝位之尊,厥後不肯建立太子,增祀不肯祈福,與趙佗書曰「側室之子」,曰「棄外奉藩」,曰「不得不立」。臨終遺詔:戒重服,戒久臨,戒厚葬。蓋始終自覺不稱天子之位,不欲享至尊之奉。至于馮唐眾辱而卒使盡言,吳王不朝而賜以几杖,(外勹內亡)群臣言朕過失,匡朕不逮,其謙讓皆發於中心惻(忄旦)之誠,蓋其德為三代後僅見之賢主,而其心則自愧不稱帝王之職而已矣。
夫使居高位者而常存愧不稱職之心,則其過必鮮,況大君而存此心乎!吾嘗謂為大臣者,宜法古帝王老三事:舜禹之不與也,大也;文王之不遑也,勤也;漢文之不稱也,謙也。師此三者而出於至誠,其免于戾戾乎。周亞夫,周亞夫剛正之氣,已開後世言氣節者之風。觀其細柳勞軍,天子改容,已凜然不可犯。厥後將兵,不救梁王之急,不肯候工信,不肯王匈奴六人,皆秉剛氣而持正論,無所瞻顧,無所屈撓,後世西漢若蕭望之、朱雲,東漢若楊震、孔融之徒,其風節略與相近,不得因其死於非命而薄之也。惟其神鋒太雋,瞻矚太尊,亦頗與諸葛恪相近,是乃取禍之道,君子師其剛而去其傲可耳。
言命,孟子言治亂興衰之際,皆由人事主之,初不關乎天命,故曰 「以齊工由反手也」,曰「可使制挺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皆以人謀而操必勝之權。所謂禍福無不自己求之也。董子亦曰「治亂廢興在於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與孟子之言相合。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左鬼右誰之右)其如予何!」「天之末喪斯文,匡人其如予何!」亦似深信在已者之有權。然鳳鳥不至,’河不出圖,有「吾已矣夫」之嘆,又似以天命歸請不可知之數。故其答予服景伯曰:「道之將行,命也;道之將廢,命也。」語南宮适曰:「君子若人,尚德若人。」隱然以天命為難測。聖賢之言微旨不同,在學者默會之焉耳。
功效
苟有富必能潤屋,苟有德必能潤身,不必如孔子之溫良恭儉,孟子之 (日卒)碑面盎背,而後為符驗也。凡盛德之君子,必有非常之儀範。是真龍必有雲,是真虎必有風,不必如程門之遊、楊、尹、謝,朱門之黃、蔡、陳、李,而後為響應也。凡修業之大人,必有景從之徒黨,斯二者其幾甚微,其效甚著,非實有諸己,烏可幸致哉!(辛未),課程十二條,一、敬。整齊嚴肅,無時不懼。無事時心在腔子裡,應事時專一不雜。清明在躬,如日之升。
二、靜坐。每日不拘何時,靜坐四刻,體驗來複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鎮。
三、早起。黎明即起,醒後勿沾戀。
四、讀書不二。一書未完,不看他書。東翻西閲,徒務外為人。
五、讀史。丙申年購《念三史》,大人曰:「爾借錢買書,吾不惜極力為爾彌縫,爾能圈點一遍,則不負我矣。」’嗣後每日圈點十葉,間斷不孝。
六。謹言。刻刻留心,第一工夫。
七、養氣。氣藏丹田。無不可對人言之事。
八、保身。十二月奉大人手諭曰:「節勞,節慾,節飲食。」時時當作養病。
九、日知所亡。每日讀書記錄心得語,有求深意是徇人。
十、月無亡所能。每月作詩文數首,以驗積理之多寡,養氣之盛否。不可一昧耽著,最易溺心喪志。
十一、作字。飯後寫字半時。凡筆墨應酬,當作自己課程。凡事不待明日,取積愈難清。
十二、夜不出門。曠功疲神,切戒切戒。(道光二十二年在京日記),格言四幅書贈李芋仙,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
身到者,如作吏則親驗命盜案,親查鄉裡;治軍則親巡營壘,親冒矢石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