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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子長,網羅舊聞,貫串三古而八書,頗病其略;班氏《志》較詳矣,而斷代為書,無以現其會通;欲周覽經世之大法,必自杜氏《通典》始矣。馬瑞臨《通考》,杜氏伯仲之間,鄭《志》非其倫也。百年以來,學者講求形聲、故訓,專治 《說文》,多宗許、鄭,少談社、馬。吾以許、鄭考先王製作之源,杜、馬辨後世因革之要,其于實事求是一也。
先王之道,所謂修已治人、經緯萬匯者,何歸乎?亦曰禮而已矣。秦滅書籍,漢代諸儒之所掇抬,鄭康成之所以卓絶,皆以禮也。杜君卿《通典》,言禮者十居其六,其議已跨越八代矣!有宋張子、朱子之所討論,馬貴與、王伯厚之所纂輯,莫水以禮為兢兢。我朝學者,以顧亭林為宗。國史《儒林傳》□然冠首。吾讀其書,言及禮俗教化,則毅然有守先待後,捨我其誰之志,何其壯也!厥後張蒿庵作《中庸論》,及江鎮修、戴東原輩,尤以禮為先務。而秦尚書意曰,遂纂 《五禮通考》,舉天下古今幽明萬事,而一經之以禮,可謂體大而思精矣。吾圖畫國朝先正遺像,首顧先生,次秦文恭公,亦豈無微旨哉!桐城姚鼐姬傳,高郵王念孫懷祖,其學皆不純于禮。然姚先生持論閣通,國藩之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也。王氏父子,集小學訓信之大成,重乎不可見已。故以殿焉。
姚姬傳氏,言學問之途有三:曰義理,曰詞章,曰考據。戴東原氏亦以為言。
如文、周、孔、孟之聖,左、莊、馬、班之才,誠不可以一方體論矣。至若葛、陸、范、馬,在聖門則以德行而兼政事也。周、程、張、朱,在聖門則德行之科也,皆義理也。韓、柳、歐、曾、李、杜、蘇、黃,在聖門則言語之科也,所謂詞章者也。許、鄭、杜、馬、顧、秦、姚、王,在聖門則文學之科也。顧、秦于杜、馬為近,姚、王于許、鄭為近、皆考據也。此三十二子者,師其一人,讀其一書,終身用之,有不能盡。若又有陋于此,而求益於外,譬若掘井九份而不及泉,則以一井為隘,而必廣掘數十百井,身老力疲,而卒無見泉之一日。其庸有當乎?,自浮屠氏言因果禍福,而為善獲報之說,深中於人心,牢固而不可破。土方其占畢咿唔,則期報于科第祿仕;或少讀古書,窺著作之林,則責報于遐邇之譽,後世之名;纂述未及終編,輒冀得一二有力之口,騰播人人之耳,以償吾勞也。朝耕而暮獲,一施而十報,譬若泊酒市脯,暄聒以責之貸者,又取培稱之息焉。祿利之不遂,則激幸于沒世不可知之名。甚者至謂孔子生不得位,沒而俎豆之報,隆于堯舜。鬱鬱者以相證慰,何其陋歟!今夫三家之市,利析輜鐵,或百錢逋負,怨及孫子;若通(外門內上四下袁)貿易,瑰貨山積,動逾千金;則百錢之有無,有不暇計較者矣。商富大賈,黃金百萬,公私流衍,則數十百結之費,有不暇計較者矣。均是人也,所操者大,猶有不暇計其小者;況天之所操尤大,而于世人毫末之善,日耳分寸之學,而一一謀所以報之,不亦勞哉!商之貨殖同、時同,而或贏或細;射策者之所業同,而或中或罷;為學著書之深淺同,而或傳或否,或名或不名,亦皆有命焉,非可強而幾也。古之君子,蓋無日不憂,無日不樂。道之不明,己之不免為鄉人,一息之或懈,憂也;居易以俟命,下學而上達,仰不愧而偏不怍,樂也。
自文王、周、孔三聖人以下,至于王氏,莫不憂以終身,樂以終身,無所于祈,何所為報?己則自晦,何有干名?惟莊周、司馬遷、柳宗元三人者,傷悼不遇,怨排形于簡冊,其于聖賢自得之樂,稍違異矣。然被自借不世之才,非夫無實而汲汲時名者比也。苟汲汲於名,則去三十二子也遠矣。將適燕晉而南其轅,其于術不益疏哉?,文周孔孟,班馬左莊,葛陸范馬,周程朱張,韓柳歐曾,李社蘇黃,許鄭杜馬,顧秦姚王。三十二人,阻豆馨香。臨之在上,質之在旁。
經史百家雜鈔題語,姚姬傳氏之纂古文辭,分為十三類。余稍更易為十一類:曰論著,曰詞賦,曰序跋,曰詔令,曰奏議,曰書讀,曰哀祭,曰傳志,曰雜記,九者,余與姚氏同焉者也。曰贈序,姚氏所有而余無焉者也。曰敘記,曰典志,余所有而姚氏無焉者也。曰頌讚,曰箴銘,姚氏所有,余以附入詞賦之下編。口碑誌,姚氏所有,余以附人傳志之下編。論次微有異同,大體不甚相遠,後之君子,以參觀焉。
村塾古文有選 《左傳》者,識者或譏之。近世一二知文之土,纂錄古文,不覆上及六經,以雲尊經也。然溯古文所以立名之始,乃由屏棄六朝駢驪之文而退之於三代兩漢,今舍經而降以相求,是猶言學者敬其父祖而忘其高曾,言忠者曰我家臣耳,焉敢知國,將可乎哉?余鈔纂此編,每類必以六經冠其端,涓涓之水,以海為歸,無所于讓世。
姚姬傳氏撰次古文,不載史傳,其說以為史多不可勝錄也。然吾觀其奏議類中,錄 《莊子》至三十八首,詔令類中,錄《莊子》三十四首,果能屏諸史而不錄乎?余今所論次,采輯史傳稍多,命之曰《經史百家雜鈔》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