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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州故有南北兩城,蜀水貫其中。劉騰鴻軍其南,溫甫與普承堯軍其西北。賊于東隅通外援,市易如故。七年正月,予率吳坤修之師,自奉新至東路,始合長圍。掘塹周三十里,溫甫則大喜:「吾攻此城,久不舉。今茲事其集乎!」不幸遭先君子大故,兄弟匍匐奔喪。入裡門,宗族鄉黨爭來相弔,亦頗相慶慰。國藩得拔其不肖之軀,復有生還之一日,溫甫力也。溫甫既出嗣叔父,以咸豐八年二月降服期滿,復出抵李君續賓迪庵軍中。李君與溫甫為婚姻,益相與講求戎政,晨夕諮議。是時九江新破,強悍深根之寇一掃刮絶,李君威名聞天下。又克麻城,蹴黃安,喋血皖中,連下太湖、潛山、桐城、舒城四縣。席全盛之勢,人人自以無前。
師鋭甚。溫甫獨以為常勝之家,氣將竭矣,難可深恃。時時與李君深語驚切,以警其下;亦以書告予時上。竟以十月十日軍敗,從李君殉難廬江之三河鎮。嗚呼!痛哉。
曩吾弟以新集之師,千里赴援,摧江西十萬之賊而無所頓;今以皖北百勝之軍,蘋良將勁卒,四海所仰望者而壹覆之。而吾弟適丁其厄,豈所謂命耶?常勝之不足深恃。吾弟之智,既及之矣,而不有退師以圖全。營壘以十三夜被陷,而吾弟與李君,以初十之夕並命同殉,又不肯少待,以圖脫免。豈所謂知命者耶?遂綴詞哭之。詞曰:,(角黃)(角黃)我祖,山立絶倫。有蓄不施,篤生哲人。我君為長,魯國一儒;仲父早世,有季不孤。恭惟先德,稼穡詩書。小子無狀,席此慶徐。粲粲諸弟,雁行以隨。吾詩有云:「午君最奇」。挾藝干人,百不一售。彼粗穢者,乃居吾右。
抑塞不伸,發狂大叫;雜以嘲詼,萬花齊笑。世不喜與,吾不世許。自謂吾虎,世棄如鼠。相外相背,逝將去女。一朝奮發,仗劍東行;提師五千,往從阿兄。何堅不破?何勁不摧?躍入章門,無害無災。塤篪鼓角,號令風雷;昊天不吊,鮮民銜哀。見星西奔,三子歸來。弟後李父,降服以禮。匝歲告闋,靡念苞杞。出陪戎幄,匪辛伊李。既克潯陽,雄師北邁。劃潛剜桐,群舒是嘬。豈謂一厥,震驚兩戒!李既山頽,弟乃梁壞。覆我湘入,君子六千。命耶數耶?何辜于天!我奉簡書,馳驅嶺嶠。江北江南,夢魂環繞。卯慟抵昏,酉悲達曉。莽莽舒廬,群四所窟。積骸成岳,孰辨弟骨。骨不可收,魂不可招。崢嶸廢壘,雪漬風飄。生也何雄,死也何苦!我實負弟,茹恨終古。予于道光甲辰寄諸弟詩有云:「辰君平正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辰君謂弟澄候,生庚辰歲。午君謂溫甫,生壬午歲。老沅謂沅甫也。
歐陽生文集序,乾隆之末,桐城姚姬傳先生鼐,善為古文辭。慕效其鄉先輩方望溪侍郎之所為,而受法于劉君大(木魁),及其世父編修君范。三子既通儒碩望,姚先生治其術益精。歷城周永年書昌,為之語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學者多歸向桐城,號「桐城派」。猶前世所稱江西詩派者也。
姚先生晚而主鐘山書院講席。門下著籍老,上元有管同異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東村植之、姚瑩石甫。四人者,稱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傳授徒友,往往不絶。在桐城者,有戴鈞衡存莊,事植之久,尤精力過絶人。自以為守其邑先正之法,(衤+顫之左)之後進,義無所讓世。其不列弟子籍,同時服膺,有新城魯仕驥挈非、宜興曼德旅仲論。挈非之甥為陳用光碩士。碩士既師其舅,又親受業姚先生之門。鄉人化之,多好文章。碩士之群從,有陳學受藝叔、陳博廣敷,而南豐又有吳嘉賓于序,皆承索非之風,私淑于姚先生。由是江西建昌,有桐城之學。
什倫與永福呂璜月滄交友,月滄之鄉人有臨桂朱椅伯韓、龍啟瑞翰臣、馬平王錫振定甫,皆步趨吳氏、呂氏,而益求廣其術于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于廣西矣。
昔者,國藩嘗怪姚先生典試湖南,而吾鄉出其門者,未聞相從以學文為事。既而得巴陵吳敏樹南屏,稱述其術,篤好而不厭。而武陵楊彞珍性農、善化孫鼎臣芝房、湘陰郭嵩煮伯深、淑浦舒素伯魯,亦以姚氏文家正軌,違此則又何求?最後得湘潭歐陽生。生,吾友歐陽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于巴陵吳君、湘陰郭君,亦師事新城二陳。其漸染者多,其志趨嗜好,舉天下之美,無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