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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孔氏疏云:「堯時青州,當越海而有遼東。」杜氏《通典》云:「青州之界,越海分遼東、樂浪、三韓之地,西抵遼水。」而胡氏謂曰:「漢武所開樂浪、元菟二郡,乃古(山禺)夷之地。(山禺)夷,羲和所宅,朝鮮箕子所封。皆應在青州域內,不僅遼東而已。」據此數說,則禹時青州,逾海而兼營州之地。理若可信。齊召南氏所謂「勢固自然」者也。前明遼東郡指揮使,隷于山東布政司。明初,遼東土子尚附山東鄉試。厥後,以渡海之艱,改附順天。而遼東各州衛隷于山東,則終明之世不改。蓋亦猶上古之青州,兼轄曹州云爾。
我朝定宅燕京,與明代同。而遼左為陪都重地,則與前明之二州二十五衛,視同覊縻者,輕重迥別。故勃海之襟帶,旅順之門戶,視前世猶加慎焉。雁汀先生之意,欲于隍城、石島之間,駐水師將領一員,登州、金州,南北兼巡。內以防盜匪之狙伏,外以懾夷人之闖入,可謂謀慮老成,操之有要者已。道光二十九年,御史趙東昕,建登州設立水師之議。宣宗成皇帝下其事,令兵部軍機處會議。當事者以跡近更張,格而不行。國藩時承乏兵部,頗知旅順要隘,宜別置嚴鎮。而不知康熙年間有嵩祝請登州水師。巡哨金州、鐵山之說。亦選附和,未退他議。今觀先生 《圖說》所載實錄各條,知國家機務尤大者,列聖廟謨,皆已籌及之。苟能推行而變通,則收功不可紀極也。故述前說以互證,亦以志余不學之恥焉。
養晦堂記,凡民有血氣之性,則翹然而思有以上人。惡卑而就高,惡貧而覬富,惡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恆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終身幽默,闇然退藏。
彼豈與人異性?誠見乎其大,而知眾人所爭者之不足深較也。
蓋《論語》載,齊景公有馬平駟,曾不得與首陽餓莩挈論短長矣。余嘗即其說推之,自秦漢以來,迄于今日,達官貴人,何可勝數?當其高據勢要,雍容進止,自以為材智加人萬萬。及夫身沒觀之,彼與當日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營營而生,草草而死者,無以異也。而其間又有功業文學獵取浮名者,自以為材智加人萬萬。及夫身沒觀之,彼與當日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營營而生,草草而死者,亦無以甚異也。然則今日之處高位而獲浮名者,自謂辭晦而居顯,泰然自處于高明。
曾不知其與眼前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之營營者行將同歸於澌盡,而毫毛無以少異。豈不哀哉!,吾友劉君孟容,湛默而嚴恭,好道而寡慾。自其壯歲,則已泊然而外富貴矣。
既而察物觀變,又能外乎名譽。於是名其所居日「養晦堂」,而以書抵國藩為之記。
昔周之本世,莊生閙天下之士湛于勢利,泥于毀譽,故為書戒人以暗默自藏,如所稱董梧、宜僚、壺子之倫,三致意焉。『而場雄亦稱;‘』炎炎者滅,隆隆者絶。高明之家,鬼瞰其室。”君子之道,自得手中,而外無所求。饑凍不足於事畜而無怨;舉世不見是而無悶。自以為晦,天下之至光明也。若夫奔命于(火亙)赫之途,一旦勢盡意索,求如尋常窮約之人而不可得,烏睹所謂(火昆)耀者哉?余為備陳所以,蓋堅盤容之志,後之君子,亦現省焉。
朱慎甫遺書序,冽陽朱君文休所為書,曰 《易圖正旨》者一卷,曰《五于見心錄》者二卷,曰 《從學雜記》一卷,《文集》一卷。嘉道之際,學者承乾隆季年之流風,襲為一種破碎之學。辨物折名,梳文櫛字,刺經典一二字,解說或至數干萬言。繁稱雜引,游衍而不得所歸。張已伐物,專抵古人之隙。或取孔孟書中心性仁義之文,一切變更故訓,而別創一義。群流和附,堅不可易。有來諸儒周、程、張、來之書,為世大詬。間有涉于其說者,則舉世相與笑譏唾辱;以為彼博聞之不能,亦逃之性理空虛之域,以自蓋其鄙陋不肖者而已矣。
朱君自弱冠志學,則已棄舉子業,而誰有來五子之求。斷絶眾源,歸命于一。
自《六經》之奧,百氏雜家有用之言,無不究素其終,折衷于五子。家貧,負助渡湖,招徒授學,取其入以為養。養則獨腆,身有饑色,或勸以稍易其途,從事于時世所謂辨物流文林字之學者。足以傾(馬戒)耳目,植朋廣譽。君笑日:「吾于科目且棄而背之矣,其又屑覬彼耶?」卒以不顧。日抱遺訓,以自鎸留其躬,繩過無小,克敬以裕,闇然至死而不悔。
嗚呼!君之於學,其可謂篤志而不牽于眾好者矣。惜其多有放佚,如 《大易粹言》、《春秋本義》、《三傳備說》諸篇,今都不可見。其僅存者,又或闕殘,難令完整。其《易圖正旨》推闡九圖之義,與德清胡謂、寶應王懋guong氏之論不合。山居僻左,不及盡睹當世通人成說,小有歧異,末為(左上米左下系右頁)也。
予既受談終篇,因頗為論定,以治鄉人知觀感焉。
書周忠介公手札後,往余讀 《史忠正公集》,見其乙酉四月十九日遺書五通,又什一回絶筆一紙,其言至深痛,不可終讀。蓋視楊忠愍公獄中家書,劉騰鴻峙衡、吳坤修竹莊、普承堯欽堂,率五千人以行。而巡撫朝公奏請以溫甫統領軍事,出入賊地。盛暑鏖兵,凡攻克咸寧、蒲圻、崇陽、通域、新昌、上高六縣。以六月三十口鋭師翔于瑞州,由是江西、湖南始得通問。而溫甫亦積勞致疾矣。七月十六日,棹小舟異疾至南昌。兄弟相見,深夜(忄音)(忄音),喜極而悲,涕泣如雨。弟疾寢劇,治之多方不效。至九月乃痊,復還瑞州營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