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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兵到者益多,圍華不注山三匝,逢醜父謂頃公曰:「事急矣!主公快將錦袍綉甲脫下,與臣穿之,假作主公,主公可穿臣之衣,執轡于旁,以誤晉人之目,倘有不測,臣當以死代君,君可脫也!」頃公依其言。
更換方畢,將及華泉,韓厥之車已到馬首,韓厥見錦袍綉甲,認是齊侯,遂手攬其絆馬之索,再拜稽首曰:「寡君不能辭魯、衛之請,使群臣詢其罪于上國,臣厥忝在戎行,願禦君侯,以辱臨于敝邑!」醜父詐稱口渴不能答言,以瓢授齊侯曰:「醜父可為我取飲!」齊侯下車,假作華泉取飲。水至,又嫌其濁,更取清者,齊侯遂繞山左而遁。恰遇齊將鄭周父禦副車而至。曰:「邴夏已陷于晉軍中矣。晉勢浩大,惟此路兵稀,主公可急乘之!」乃以轡授齊侯,齊侯登車走脫。
韓厥先遣人報入晉軍曰:「已得齊侯矣!」郤克大喜。及韓厥以醜父獻,郤克見之曰:「此非齊侯也!」郤克曾使齊,認得齊侯,韓厥卻不認得,因此被他設計賺去,韓厥怒問醜父曰:「汝是何人?」對曰:「某乃車右將軍逢醜父,欲問吾君,方纔往華泉取飲者就是!」郤克亦怒曰:「軍法,‘欺三軍者,罪應死',汝冒認齊侯,以欺我軍,尚望活耶?」叱左右,,縛醜父去斬!”醜父大呼曰:「晉軍聽吾一言,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醜父免君于患,今且為戮矣!」
郤克命解其縛,曰:「人盡忠於君,我殺之不祥!」使後車載之。潛淵居士有詩云:
繞山戈甲密如林,綉甲君王險被擒。
千尺華泉源不竭,不如醜父計謀深。
後人名華不注山為金輿山,正以齊侯金輿駐此而得名也。
頃公既脫歸本營,念醜父活命之恩,復乘輕車馳入晉軍,訪求醜父,出而復入者三次。國佐、高固二將聞中軍已敗,恐齊侯有失,各引軍來救駕,見齊侯從晉軍中出,大驚曰:「主公何輕千乘之尊,而自探虎穴耶?」頃公曰:「逢醜父代寡人陷于敵中,未知生死,寡人坐不安席,是以求之!」言未畢,哨馬報:「晉兵分五路殺來了!」國佐奏曰:「軍氣已挫,主公不可久留于此,且回國中堅守,以待楚救之至可也!」齊侯從其言,遂引大軍回至臨淄去了。
郤克引大軍,及魯、衛、曹三國之師,長驅直入,所過關隘盡行燒燬,直抵國都,志在滅齊。不知齊國如何應敵?再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 圍下宮程嬰匿孤
話說晉兵追齊侯,行四百五十里,至一地,名袁婁,安營下寨,打點攻城。齊頃公心慌,集諸臣問計。國佐進曰:“臣請以紀侯之甗及玉磬,行賂于晉,而請與晉平。魯、衛二國,則以侵地還之。「頃公曰:“如卿所言,寡人之情已盡矣。再若不從,惟有戰耳!」
國佐領命,捧著紀甗、玉磬二物,徑造晉軍,先見韓厥,致齊侯之意。韓厥曰:「魯、衛以齊之侵削無已,故寡君憐而拯之,寡君則何仇于齊乎?「國佐答曰:“佐願言于寡君,返魯、衛之侵地如何?」韓厥曰:“有中軍主帥在,厥不敢專。」
韓厥引國佐來見郤克,克盛怒以待之,國佐辭氣俱恭。郤克曰:“汝國亡在旦夕,尚以巧言緩我耶。倘真心請平,只依我兩件事!「國佐曰:“敢問何事?」郤克曰:“一來,要蕭君同叔之女為質于晉;二來,必使齊封內壟畝盡改為東西行,萬一齊異日背盟,殺汝質,伐汝國,車馬從西至東,可直達也。「國佐勃然發怒曰:“元帥差矣!蕭君之女非他,乃寡君之母,以齊、晉匹敵言之,猶晉君之母也。那有國母為質人國的道理?至于壟畝縱橫,皆順其地勢之自然,若惟晉改易,與失國何異?元帥以此相難,想不允和議了?」郤克曰:“便不允汝和,汝奈我何?「國佐曰:“元帥勿欺齊太甚也!齊雖褊小,其賦千乘。諸臣私賦,不下數百。今偶一挫衄,未及大虧。元帥必不允從,請收合殘兵,與元帥決戰于城下。一戰不勝,尚可再戰,再戰不勝,尚可三戰,若三戰俱敗,舉齊國皆晉所有,何必質母,東畝為哉?佐從此辭矣!」委甗磬于地,朝上一揖,昂然出營去了。
季孫行父與孫良夫在幕後聞其言,出謂郤克曰:「齊恨我深矣,必將致死於我。兵無常勝,不如從之!「郤克曰:“齊使已去,奈何?」行父曰:“可追而還也。」乃使良馬駕車,追及十里之外,強拉國佐,復轉至晉營。
郤克使與季孫行父、孫良夫相見,乃曰:「克恐不勝其事,以獲罪于寡君,故不敢輕諾。今魯、衛大夫合辭以請,克不能違也,克聽子矣!」國佐曰:「元帥已俯從敝邑之請,願同盟為信:齊認朝晉,且反魯、衛之侵地;晉認退師,秋毫無犯。各立誓書。」郤克命取牲血共歃,訂盟而別,釋放逢醜父復歸於齊。
齊頃公進逢醜父為上卿。晉、魯、衛、曹之師皆歸本國。宋儒論此盟,謂郤克恃勝而驕,出令不恭,致觸國佐之怒,雖取成而還,殊不足以服齊人之心也。
晉師歸獻齊捷,景公嘉戰鞍之功,郤克等皆益地。復作新上中下三軍,以韓厥為新軍元帥,趙括佐之;鞏朔為新上軍元帥,韓穿佐之;荀騅為新下軍元帥,趙旃佐之。爵皆為卿,自是晉有六軍,復興伯業。司寇屠岸賈見趙氏復盛,忌之益深。日夜搜趙氏之短,譖于景公。又厚結欒、郤二家,以為己援,此事且擱過一邊,表白在後。
齊頃公恥其兵敗,吊死問喪,恤民修政,志欲報仇。晉君臣恐齊侵伐,復失伯業,乃託言齊國恭順可嘉,使各國仍還其所侵之地,自此諸侯以晉無信義,漸漸離心,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