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大夫曰:「詩云:『獫狁孔熾,我是用戒。』『武夫潢潢,經營四方。』故守禦征伐,所由來久矣。春秋大戎未至而豫禦之。故四支強而躬體固,華葉茂而本根據。故飭四境所以安中國也,發戍漕所以審勞佚也。主憂者臣勞,上危者下死。先帝憂百姓不贍,出禁錢,解乘輿驂,貶樂損膳,以賑窮備邊費。未見報施之義,而見沮成之理,非所聞也。」
文學曰:「周道衰,王跡熄,諸侯爭強,大小相凌。是以強國務侵,弱國設備。甲士勞戰陣,役于兵革,故君勞而民困苦也。今中國為一統,而方內不安,徭役遠而外內煩也。古者,無過年之繇,無逾時之役。今近者數千里,遠者過萬里,歷二期。長子不還,父母愁憂,妻子詠歎,憤懣之恨發動於心,慕思之積痛于骨髓。此杕杜、採薇之所為作也。」
險固第五十
大夫曰:「虎兕所以能執熊羆、服群獸者,爪牙利而攫便也。秦所以超諸侯、吞天下、幷敵國者,險阻固而勢居然也。故龜猖有介,狐貉不能禽;蝮蛇有螫,人忌而不輕。故有備則制人,無備則制於人。故仲山甫補袞職之闕,蒙公築長城之固,所以備寇難,而折衝萬里之外也。今不固其外,欲安其內,猶家人不堅垣牆,狗吠夜驚,而闇昧妄行也。」
文學曰:「秦左殽、函,右隴阺,前蜀、漢,後山、河,四塞以為固,金城千里,良將勇士,設利器而守陘隧,墨子守雲梯之械也。以為雖湯、武復生,蚩尤復起,不輕攻也。然戍卒陳勝無將帥之任,師旅之眾,奮空拳而破百萬之師,無牆籬之難。故在德不在固。誠以仁義為阻,道德為塞,賢人為兵,聖人為守,則莫能入。如此則中國無狗吠之警,而邊境無鹿駭狼顧之憂矣。夫何妄行而之乎?」
大夫曰:「古者,為國必察土地、山陵阻險、天時地利,然後可以王霸。故制地城郭,飭溝壘,以禦寇固國。春秋曰:『冬浚洙。』修地利也。三軍順天時,以實擊虛,然困于阻險,敵于金城。楚莊之圍宋,秦師敗崤嶔崟,是也。故曰:『天時不如地利。』羌、胡固,近於邊,今不取,必為四境長患。此季孫之所以憂顓臾,有句賤之變,而為強吳之所悔也。」
文學曰:「地利不如人和,武力不如文德。周之致遠,不以地利,以人和也。百世不奪,非以險,以德也。吳有三江、五湖之難,而兼于越。楚有汝淵、兩堂之固,而滅于秦。秦有隴阺、崤塞,而亡於諸侯。晉有河、華、九阿,而奪于六卿。齊有泰山、巨海,而脅于田常。桀、紂有天下,兼于滈亳。秦王以六合困于陳涉。非地利不固,無術以守之也。釋邇憂遠,猶吳不內定其國,而西絶淮水與齊、晉爭強也;越因其罷,擊其虛。使吳王用申胥,修德,無恃極其眾,則句踐不免為藩臣海崖,何謀之敢慮也?」
大夫曰:「楚自巫山起方城,屬巫、黔中,設扞關以拒秦。秦包商、洛、崤、函,以禦諸侯。韓阻宜陽、伊闕,要成皋、太行,以安周、鄭。魏濱洛築城、阻山帶河,以保晉國。趙結飛狐、句注、孟門,以存邢代。燕塞碣石,絶邪谷,繞援遼。齊撫阿、甄,關榮、歷,倚太山,負海、河。關梁者,邦國之固,而山川者,社稷之寶也。徐人滅舒,春秋謂之『取』,惡其無備,得物之易也。故恤來兵,仁傷刑。君子為國,必有不可犯之難。易曰:『重門擊拓,以待暴客。』言備之素修也。」
文學曰:「阻險不如阻義,昔湯以七十里,為政于天下,舒以百里,亡於敵國。此其所以見惡也。使關梁足恃,六國不兼于秦;河、山足保,秦不亡於楚、漢。由此觀之:沖隆不足為強,高城不足為固。行善則昌,行惡則亡。王者博愛遠施,外內合同,四海各以其職來祭,何擊拓而待?傳曰:‘諸侯之有關梁,庶人之有爵祿,非昇平之興,蓋自戰國始也。」
論勇第五十一
大夫曰:「荊軻懷數年之謀而事不就者,尺八匕首不足恃也。秦王憚于不意,列斷賁、育者,介七尺之利也。使專諸空拳,不免于為禽;要離無水,不能遂其功。世言強楚勁鄭,有犀兕之甲,棠溪之鋌也。內據金城,外任利兵,是以威行諸夏,強服敵國。故孟賁奮臂,眾人輕之;怯夫有備,其氣自倍。況以吳、楚之士,舞利劍,蹶強弩,以與貉虜騁于中原?一人當百,不足道也!夫如此,則貉無交兵,力不支漢,其勢必降。此商君之走魏,而孫臏之破梁也。」
文學曰:「楚、鄭之棠溪、墨陽,非不利也,犀冑兕甲,非不堅也,然而不能存者,利不足恃也。秦兼六國之師,據崤、函而禦宇內,金石之固,莫耶之利也。然陳勝無士民之資,甲兵之用,鉏耰棘橿,以破沖隆。武昭不擊,烏號不發。所謂金城者,非謂築壤而高土,鑿地而深池也。所謂利兵者,非謂吳、越之鋌,幹將之劍也。言以道德為城,以仁義為郭,莫之敢攻,莫之敢入。文王是也。以道德為冑,以仁義為劍,莫之敢當,莫之敢禦,湯、武是也。今不建不可攻之城,不可當之兵,而欲任匹夫之役,而行三尺之刃,亦細矣!」
大夫曰:「荊軻提匕首入不測之強秦;秦王惶恐失守備,衛者皆懼。專諸手劍摩萬乘,刺吳王,屍孽立正,鎬冠千里。聶政自衛,由韓廷刺其主,功成求得,退自刑于朝,暴屍于市。今誠得勇士,乘強漢之威,凌無義之匈奴,制其死命,責以其過,若曹劌之脅齊桓公,遂其求。推鋒折鋭,穹廬擾亂,上下相遁,因以輕鋭隨其後。匈奴必交臂不敢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