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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為畝,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義先公而後己,民臣之職也。先帝哀憐百姓之愁苦,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畝,率三十而稅一。墮民不務田作,饑寒及己,固其理也。其不耕而欲播,不種而欲獲,鹽、鐵又何過乎?」
文學曰:「什一而籍,民之力也。豐耗美惡,與民共之。民勤,己不獨衍;民衍,己不獨勤。故曰:『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田雖三十,而以頃畝出稅,樂歲粒米狼戾而寡取之,凶年饑饉而必求足。加之以口賦更繇之役,率一人之作,中分其功。農夫悉其所得,或假貸而益之。是以百姓疾耕力作,而饑寒遂及己也。築城者先厚其基而後求其高,畜民者先厚其業而後求其贍。論語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乎?』」
御史曰:「古者,諸侯爭強,戰國並起,甲兵不休,民曠于田疇,什一而籍,不違其職。今賴陛下神靈,甲兵不動久矣,然則民不齊出於南畝,以口率被墾田而不足,空倉廩而賑貧乏,侵益日甚,是以愈惰而仰利縣官也。為斯君者亦病矣,反以身勞民;民猶背恩棄義而遠流亡,避匿上公之事。民相倣傚田地日蕪,租賦不入,抵扞縣官。君雖欲足,誰與之足乎?」
文學曰:「樹木數徙則萎,蟲獸徙居則壞。故『代馬依北風,飛鳥翔故巢』,莫不哀其生。由此觀之,民非利避上公之事而樂流亡也。往者,軍陣數起,用度不足,以訾徵賦,常取給見民,田家又被其勞,故不齊出於南畝也。大抵逋流,皆在大家,吏正畏憚,不敢篤責,刻急細民,細民不堪,流亡遠去;中家為之絶出,後亡者為先亡者服事;錄民數創于惡吏,故相倣傚,去尤甚而就少愈者多。傳曰:“政寬者民死之,政急者父子離。’是以田地日荒,城郭空虛。夫牧民之道,除其所疾,適其所安,安而不擾,使而不勞,是以百姓勸業而樂公賦。若此,則君無賑於民,民無利於上,上下相讓而頌聲作。故取而民不厭,役而民不苦。靈台之詩,非或使之,民自為之。若斯,則君何不足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大學,與小役;二十冠而成人,與戎;五十以上,血脈溢剛,曰艾壯。詩曰:『方叔元老,克壯其猷。』故商師若烏,周師若荼。今陛下哀憐百姓,寬力役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免,所以輔耆壯而息老艾也。丁者治其田裡,老者修其唐園,儉力趣時,無饑寒之患。不治其家而訟縣官,亦悖矣。」
文學曰:「十九年已下為殤,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從戎事;五十已上曰艾老,杖于家,不從力役,所以扶不足而息高年也;鄉飲酒之禮,耆老異饌,所以優耆耄而明養老也。故老者非肉不飽,非帛不暖,非杖不行。今五十已上至六十,與子孫服輓輸,並給繇役,非養老之意也。古有大喪者,君三年不呼其門,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君子之所重而自盡者,其惟親之喪乎!今或殭屍,棄衰絰而從戎事,非所以子百姓,順孝悌之心也。周公抱成王聽天下,恩塞海內,澤被四表,矧惟人面,含仁保德,靡不得其所。詩云:『夙夜基命宥密。』陛下富於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輔政,政教未均,故庶人議也。」
御史默不答也。
第卷四
地廣第十六
大夫曰:「王者包含幷覆,普愛無私,不為近重施,不為遠遺恩。今俱是民也,俱是臣也,安危勞佚不齊,獨不當調邪?不念彼而獨計此,斯亦好議矣?緣邊之民,處寒苦之地,距強胡之難,烽燧一動,有沒身之累。故邊民百戰,而中國恬臥者,以邊郡為蔽扞也。詩云:『莫非王事,而我獨勞。』刺不均也。是以聖王懷四方獨苦,興師推卻胡、越,遠寇安災,散中國肥饒之餘,以調邊境,邊境強,則中國安,中國安則晏然無事。何求而不默也?」
文學曰:「古者,天子之立於天下之中,縣內方不過千里,諸侯列國,不及不食之地,禹貢至于五千里;民各供其君,諸侯各保其國,是以百姓均調,而繇役不勞也。今推胡、越數千里,道路迴避,士卒勞罷。故邊民有刎頸之禍,而中國有死亡之患,此百姓所以囂囂而不默也。夫治國之道,由中及外,自近者始。近者親附,然後來遠;百姓內足,然後恤外。故群臣論或欲田輪台,明主不許,以為先救近務及時本業也。故下詔曰:『當今之務,在於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公卿宜承意,請減除不任,以佐百姓之急。今中國弊落不憂,務在邊境。意者地廣而不耕,多種而不耨,費力而無功,詩云:『無田甫田,維莠驕驕。』其斯之謂歟。」
大夫曰:「湯、武之伐,非好用兵也;周宣王闢國千里,非貪侵也;所以除寇賊而安百姓也。故無功之師,君子不行;無用之地,聖王不貪。先帝舉湯、武之師,定三垂之難,一面而制敵,匈奴遁逃,因河、山以為防,故去砂石鹹鹵不食之地,故割鬥闢之縣,棄造陽之地以與胡,省曲塞,據河險,守要害,以寬徭役,保士民。由此觀之:聖主用心,非務廣地以勞眾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