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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曰:「伊尹之干湯,知聖主也。百里之歸秦,知明君也。二君之能知霸主,其冊素形於己,非暗而以冥冥決事也。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如何其苟合而以成霸王也?君子執德秉義而行,故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孟子曰:『居今之朝,不易其俗,而成千乘之勢,不能一朝居也。』寧窮饑居于陋巷,安能變己而從俗化?闔廬殺僚,公子札去而之延陵,終身不入吳國。魯公殺子赤,叔眄退而隱處,不食其祿。虧義得尊,枉道取容,效死不為也。聞正道不行,釋事而退,未聞枉道以求容也。」
御史曰:「論語:『親于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有是言而行不足從也。季氏為無道,逐其君,奪其政,而冉求、仲由臣焉。禮:『男女不授受,不交爵。』孔子適衛,因嬖臣彌子瑕以見衛夫人,子路不說。子瑕,佞臣也,夫子因之,非正也。男女不交,孔子見南子,非禮也。禮義由孔氏,且貶道以求容,惡在其釋事而退也?」
文學曰:「天下不平,庶國不寧,明王之憂也。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煩亂,賢聖之憂也。是以堯憂洪水,伊尹憂民,管仲束縛,孔子周流,憂百姓之禍而欲安其危也。是以負鼎俎、囚拘、匍匐以救之。故追亡者趨,拯溺者濡。今民陷溝壑,雖欲無濡,豈得已哉?」
御史默不對。
憂邊第十二
大夫曰:「文學言:『天下不平,庶國不寧,明王之憂也。』故王者之於天下,猶一室之中也,有一人不得其所,則謂之不樂。故民流溺而弗救,非惠君也。國家有難而不憂,非忠臣也。夫守節死難者,人臣之職也;衣食饑寒者,慈父之道也。今子弟遠勞于外,人主為之夙夜不寧,群臣儘力畢議,冊滋國用。故少府丞令請建酒榷,以贍邊,給戰士,拯民于難也。為人父兄者,豈可以已乎!內省衣食以恤在外者,猶未足,今又欲罷諸用,減奉邊之費,未可為慈父賢兄也。」
文學曰:「周之季末,天子微弱,諸侯力政,故國君不安,謀臣奔馳。何者?敵國眾而社稷危也。今九州同域,天下一統,陛下優遊岩廊,覽群臣極言至論,內詠雅、頌,外鳴和鑾,純德粲然,並于唐、虞,功烈流于子孫。夫蠻、貊之人,不食之地,何足以煩慮,而有戰國之憂哉?若陛下不棄,加之以德,施之以惠,北夷必內向,款塞自至,然後以為胡制於外臣,即匈奴沒齒不食其所用矣。」
大夫曰:「聖主思中國之未寧,北邊之未安,使故廷尉評等問人間所疾苦。拯恤貧賤,周贍不足。群臣所宣明王之德,安宇內者,未得其紀,故問諸生。諸生議不幹天則入淵,乃欲以閭裡之治,而況國家之大事,亦不幾矣!發於畎畝,出於窮巷,不知冰水之寒,若醉而新寤,殊不足與言也。」
文學曰:「夫欲安民富國之道,在於反本,本立而道生。順天之理,因地之利,即不勞而功成。夫不修其源而事其流,無本以統之,雖竭精神,盡思慮,無益於治。欲安之適足以危之,欲救之適足以敗之。夫治亂之端,在於本末而已,不至勞其心而道可得也。孔子曰:『不通於論者難於言治,道不同者,不相與謀。』今公卿意有所倚,故文學之言,不可用也。」
大夫曰:「吾聞為人臣者盡忠以順職,為人子者致孝以承業。君有非,則臣覆蓋之。父有非,則子匿逃之。故君薨,臣不變君之政,父沒,則子不改父之道也。春秋譏毀泉台,為其隳先祖之所為,而揚君父之惡也。今鹽、鐵、均輸,所從來久矣,而欲罷之,得無害先帝之功,而妨聖主之德乎?有司倚于忠孝之路,是道殊而不同於文學之謀也。」
文學曰:「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世而制。孔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故聖人上賢不離古,順俗而不偏宜。魯定公序昭穆,順祖禰,昭公廢卿士,以省事節用,不可謂變祖之所為,而改父之道也?二世充大阿房以崇緒,趙高增累秦法以廣威,而未可謂忠臣孝子也。」
第卷三
園池第十三
大夫曰:「諸侯以國為家,其憂在內。天子以八極為境,其慮在外。故宇小者用菲,功巨者用大。是以縣官開園池,總山海,致利以助貢賦,修溝渠,立諸農,廣田牧,盛苑囿。太仆、水衡、少府、大農,歲課諸入田牧之利,池■之假,及北邊置任田官,以贍諸用,而猶未足。今欲罷之,絶其源,杜其流,上下俱殫,睏乏之應也,雖好省事節用,如之何其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