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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曰:「孔子不飲盜泉之流,曾子不入勝母之閭。名且惡之,而況為不臣不子乎?是以孔子沐浴而朝,告之哀公。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傳曰:『君子可貴可賤,可刑可殺,而不可使為亂。』若夫外飾其貌而內無其實,口誦其文而行不猶其道,是盜,固與盜而不容于君子之域。春秋不以寡犯眾,誅絶之義有所止,不兼怨惡也。故舜之誅,誅鯀;其舉,舉禹。夫以玙璠之玼,而棄其璞,以一人之罪,而兼其眾,則天下無美寶信士也。晁生言諸侯之地大,富則驕奢,急即合從。故因吳之過而削之會稽,因楚之罪而奪之東海,所以均輕重,分其權,而為萬世慮也。弦高誕于秦而信于鄭,晁生忠於漢而讎于諸侯。人臣各死其主,為其國用,此解楊之所以厚于晉而薄于荊也。」
刺權第九
大夫曰:「今夫越之具區,楚之雲夢,宋之鉅野,齊之孟諸,有國之富而霸王之資也。人君統而守之則強,不禁則亡。齊以其腸胃予人,家強而不制,枝大而折干,以專巨海之富而擅魚鹽之利也。勢足以使眾,恩足以恤下,是以齊國內倍而外附。權移于臣,政墜於家,公室卑而田宗強,轉轂游海者蓋三千乘,失之於本而末不可救。今山川澤之原,非獨雲夢、孟諸也。鼓鑄煮鹽,其勢必深居幽谷,而人民所罕至。奸猾交通山海之際,恐生大奸。乘利驕溢,散樸滋偽,則人之貴本者寡。大農鹽鐵丞咸陽、孔僅等上請:『願募民自給費,因縣官器,煮鹽予用,以杜浮偽之路。』由此觀之:令意所禁微,有司之慮亦遠矣。」
文學曰:「有司之慮遠,而權家之利近;令意所禁微,而僭奢之道着。自利害之設,三業之起,貴人之家,雲行于涂,轂擊于道,攘公法,申私利,跨山澤,擅官市,非特巨海魚鹽也;執國家之柄,以行海內,非特田常之勢、陪臣之權也;威重於六卿,富累于陶、衛,輿服僭于王公,宮室溢于制度,幷兼列宅,隔絶閭巷,閣道錯連,足以遊觀,鑿池曲道,足以騁騖,臨淵釣魚,放犬走兔,隆豺鼎力,蹋鞠鬥雞,中山素女撫流征于堂上,鳴鼓巴俞作於堂下,婦女被羅紈,婢妾曳絺紵,子孫連車列騎,田獵出入,畢弋捷健。是以耕者釋耒而不勤,百姓冰釋而懈怠。何者?己為之而彼取之,僭侈相效,上升而不息,此百姓所以滋偽而罕歸本也。」
大夫曰:「官尊者祿厚,本美者枝茂。故文王德而子孫封,周公相而伯禽富。水廣者魚大,父尊者子貴。傳曰:『河、海潤千里。』盛德及四海,況之妻子乎?故夫貴于朝,妻貴于室,富曰苟美,古之道也。孟子曰:『王者與人同,而如彼者,居使然也。』居編戶之列,而望卿相之子孫,是以跛夫之慾及樓季也,無錢而欲千金之寶,不亦虛望哉!」
文學曰:「禹、稷自布衣,思天下有不得其所者,若己推而納之溝中,故起而佐堯,平治水土,教民稼穡。其自任天下如此其重也,豈雲食祿以養妻子而已乎?夫食萬人之力者,蒙其憂,任其勞。一人失職,一官不治,皆公卿之累也。故君子之仕,行其義,非樂其勢也。受祿以潤賢,非私其利。見賢不隱,食祿不專,此公叔之所以為文,魏成子所以為賢也。故文王德成而後封子孫,天下不以為黨,周公功成而後受封,天下不以為貪。今則不然。親戚相推,朋黨相舉,父尊于位,子溢于內,夫貴于朝,妻謁行于外。無周公之德而有其富,無管仲之功而有其侈,故編戶跛夫而望疾步也。」
刺復第十
大夫曰為色矜而心不懌,曰:「但居者不知負載之勞,從旁議者與當局者異憂。方今為天下腹居郡,諸侯並臻,中外未然,心憧憧若涉大川,遭風而未薄。是以夙夜思念國家之用,寢而忘寐,饑而忘食,計數不離于前,萬事簡閲於心。丞史器小,不足與謀,獨鬱大道,思睹文學,若俟周、邵而望高子。御史案事郡國,察廉舉賢才,歲不乏也。今賢良、文學臻者六十餘人,懷六藝之術,騁意極論,宜若開光發蒙;信往而乖于今,道古而不合于世務。意者不足以知士也?將多飾文誣能以亂實邪?何賢士之難睹也!自千乘倪寬以治尚書位冠九卿,及所聞睹選舉之士,擢升贊憲甚顯,然未見絶倫比,而為縣官興滯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