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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學考 - 10 /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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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學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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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崇經術,實能見之施行。武帝罷黜百家,表章六經,孔教已定於一尊矣。然武帝、宣帝皆好刑名,不專重儒。蓋寬饒謂以法律為《詩》、《書》,不盡用經術也。元、成以後,刑名漸廢。上無異教,下無異學。皇帝詔書,群臣奏議,莫不援引經義,以為據依。國有大疑,輒引《春秋》為斷。一時循吏多能推明經意,移易風化,號為以經術飾吏事。漢治近古,實由於此。蓋其時公卿大夫士吏未有不通一藝者也。後世取士偏重文辭,不明經義;為官專守律例,不引儒書。既不用經學,而徒存其名;且疑經學為無用,而欲並去其實。觀兩漢之已事,可以發思古之幽情。孔子道在《六經》,本以垂教萬世;惟漢專崇經術,猶能實行孔教。雖《春秋》太平之義,《禮運》大同之象,尚有未逮;而三代後政教之盛,風化之美,無有如兩漢者。降至唐、宋,皆不能及。尊經之效,已有明征。若能舉太平之義、大同之象而實行之,不益見玄聖綴學立制真神明之式哉?此顧炎武所云「光武、明、章果有變齊至魯之功,而惜其未純乎道」也。

漢有一種天人之學而齊學尤盛。《伏傳》五行,《齊詩》五際,《公羊春秋》多言災異,皆齊學也。《易》有象數占驗,《禮》有明堂陰陽,不盡齊學,而其旨略同。當時儒者以為人主至尊,無所畏憚,借天象以示儆,庶使其君有失德者猶知恐懼修省。此《春秋》以元統天、以天統君之義,亦《易》神道設教之旨。漢儒藉此以匡正其主。其時人主方崇經術,重儒臣,故遇日食地震,必下詔罪己,或責免三公。雖未必能如周宣之遇災而懼,側身修行,尚有君臣交儆遺意。此亦漢時實行孔教之一證。後世不明此義,謂漢儒不應言災異,引讖緯,於是天變不足畏之說出矣。近西法入中國,日食、星變皆可豫測,信之者以為不應附會災祥。然則,孔子《春秋》所書日食、星變,豈無意乎?言非一端,義各有當,不得以今人之所見輕議古人也。


  

漢儒言災異,實有徵驗。如昌邑王時,夏侯勝以為久陰不雨,臣下有謀上者,而應在霍光。昭帝時,眭孟以為有匹夫為天子者,而應在宣帝。成帝時,夏賀良以為漢有再受命之祥,而應在光武。王莽時讖云:「劉秀當為天子」,尤為顯證。故光武以赤伏符受命,深信讖緯。五經之義,皆以讖決。賈逵以此興《左氏》,曹褒以此定漢禮。於是五經為外學,七緯為內學,遂成一代風氣。光武非愚闇妄信者,實以身試有驗之故。天人本不相遠,至誠可以前知。解此,則不必非光武,亦不必非董、劉、何、鄭矣。且緯與讖有別。孔穎達以為「緯候之書,偽起哀、平」。其實不然。《史記趙世家》云:「秦讖於是出。」《秦本紀》云:「亡秦者胡也」,「明年祖龍死」,皆讖文。圖讖本方士之書,與經義不相涉。漢儒增益秘緯,乃以讖文牽合經義。其合于經義者近純,其涉于讖文者多駮。故緯,純駮互見,未可一概詆之。其中多漢儒說經之文:如六日七分出《易緯》,周天三百六十度四分度之一出《書緯》,夏以十三月為正云云出《樂緯》;後世解經,不能不引。三綱大義,名教所尊,而經無明文,出《禮緯含文嘉》。馬融注《論語》引之,朱子注亦引之,豈得謂緯書皆邪說乎?歐陽修不信祥異,請刪五經註疏所引讖緯;幸當時無從其說者。從其說,將使註疏無完書。其後魏了翁編《五經要義》,略同歐陽之說,多去實證而取空言。當時若刪註疏,其去取必如《五經要義》,浮詞無實,古義盡亡;即惠、戴諸公起於國朝,亦難乎其為力矣。

觀漢世經學之盛衰而有感焉。《後漢書儒林傳》曰:「光武中興,愛好經術。建武五年,修起太學。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親行其禮。天子始冠通天,衣日月。備法物之駕,盛清道之儀。坐明堂而朝群後,登靈台以望雲物。袒割闢雍之上,尊事三老五更。饗射禮畢,帝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搢紳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其後復為功臣子孫四姓末屬別立校舍,搜選高能,以授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濟濟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案永平之際,重熙累洽,千載一時,後世莫逮。至安帝以後,博士倚席不講。順帝更修黌宇,增甲乙之科。梁太后詔大將軍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入學。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餘生。古來太學人才之多,未有多於此者。而范蔚宗論之曰:「章句漸疏,多以浮華相尚,儒者之風蓋衰。」是漢儒風之衰,由於經術不重。經術不重,而人才徒侈其眾多;實學已衰,而外貌反似乎極盛。於是游談起太學,而黨禍遍天下。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實自疏章句、尚浮華者啟之。觀漢之所以盛與所以衰,皆由經學之盛衰為之樞紐。然則,立學必先尊經;不尊經者,必多流弊。後世之立學者可以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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