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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諱諱惡《周禮·春官》:「小史詔王之忌諱。」鄭氏曰:「先王死日為忌,名為諱。」《禮記·王制》:「太史典禮,執簡記,奉諱惡。」註云:「諱者先王名,惡者忌日,若子卯。惡,烏路反。」《左傳》:「叔弓如滕,子服椒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叔弓不入。」懿伯,椒之叔父,忌,怨也。「椒曰:公事有公利無私忌,椒請先入。」觀此乃知忌諱之明文。漢人表疏,如東方朔有「不知忌諱」之類,皆戾本旨。今世俗語言多雲「無忌諱」及「不識忌諱」,蓋非也。
陳涉不可輕《揚子法言》:「或問陳勝吳廣,曰:『亂。』曰:『不若是則秦不亡。』 曰:『亡秦乎?恐秦未亡而先亡矣。』」李軌以為:「輕用其身,而要乎非命之運,不足為福先,適足以為禍始。」予謂不然。秦以無道毒天下,六王皆萬乘之國,相踵滅亡,豈無孝子慈孫、故家遺俗?皆奉頭鼠伏。自張良狙擊之外,更無一人敢西向窺其鋒者。陳勝出於戍卒,一旦奮發不顧,海內豪傑之上,乃始雲合響應,並起而誅之。數月之間,一戰失利,不幸隕命于禦者之手,身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項氏之起江東,亦矯稱陳王之令而度江。秦之社稷為墟,誰之力也?且其稱王之初,萬事草創,能從陳余之言,迎孔子之孫鮒為博士,至尊為太師,所與謀議,皆非庸人崛起者可及,此某志豈小小者哉!漢高帝為之置守家于碭,血食二百年乃絶。子云指以為亂,何邪?若乃殺吳廣,誅故人,寡恩忘舊,無帝王之度,此其所以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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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i)韓厥晉厲公既殺卻氏三卿,群臣疑懼。欒書、荀偃執公,召士匄,匄辭不往, 召韓厥,厥辭曰:「古人有言曰『殺老牛莫之敢屍。』而況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二子竟弒公,而不敢以匄、厥為罪,豈非畏敬其忠正乎?唐武德之季、秦王與建成、元吉相忌害,長孫無忌、高士廉、侯君集、尉遲敬德等,日夜勸王誅之,王猶豫未決。問于李靖,靖辭,問于李世績, 世績辭,王由是重二人。及至登天位,皆任為將相,知其有所守也。晉、唐四賢之識見略等,而無有稱述者,唐史至不書其事,殆非所謂發潛德之幽光也。蕭道成將革命,欲引時賢參贊大業,夜召謝胐,屏人與語,胐竟無一言。
及王儉、褚淵之謀既定,道成必欲引胐參佐命,胐亦不肯從,遂不仕齊世, 其亦賢矣。
孔墨墨翟以兼愛無父之故,孟子辭而闢之,至比于禽獸,然一時之論。迨于漢世,往往以配孔子。《列子》載惠盎見宋康王曰:「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鄒陽上書於梁孝王曰:「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以孔、墨之辯, 不能自免于讒諛。」賈誼《過秦》云:「非有仲尼、墨翟之知。」徐樂云: 「非有孔、曾、墨子之賢。」是皆以孔、墨為一等,列、鄒之書不足議,而誼亦如此。韓文公最為發明孟子之學,以為功不在禹下者,正以闢楊、墨耳。
而著《讀墨子》一篇云:「儒、墨同是堯、舜,同非桀、紂,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此又何也?魏鄭公《南史·梁論》,亦有「抑揚孔、墨」之語。
玉川月蝕詩盧仝《月蝕詩》,唐史以謂譏切元和逆黨,考韓文公效仝所作,雲元和庚寅歲十一月。是年為元和五年,去憲宗遇害時尚十載。仝云:「歲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說者謂「董秦」即李忠臣,嘗為將相而臣朱泚,至于亡身,故企鄙之。東坡以為:「當秦之鎮淮西日,代宗避吐蕃之難出狩,追諸道兵,莫有至者。秦方在鞠場,趣命治行,諸將請擇日,秦曰:『父母有急難,而欲擇日乎?』即倍道以進。雖末節不終,似非無功而食祿者。」近世有嚴有翼者,著《藝苑雌黃》,謂坡之言非也,秦守節不終,受泚偽官, 為賊居守,何功之足雲?詩譏刺當時,故言及此。坡乃謂非無功而食祿,謬矣!有翼之論,一何輕發至詆坡公力非為謬戰!予按是時秦之死二十七年矣, 何為而追刺之?使個欲譏逆黨,則應首及祿山與泚矣。竊意元和之世,吐突承璀用事,全以為劈幸擅位,故用董賢、秦宮輩喻之,本無預李忠臣事也。
記前人似亦有此說,而不能省憶其詳。
詩要點檢作詩至百韻,詞意既多,故有失于點撿者。如杜老《夔府詠懷》,前雲, 「滿坐涕潺援」,後又云,「伏臘涕漣漣」。白公《寄元微之》,既雲,「無杯不共持」,又云「笑勸迂辛酒」,「華樽逐勝移」,「觥飛白玉卮」,「飲訝《卷波》遲」,「歸鞍酩酊馳,酡顏烏帽側,醉袖玉鞭垂」,「白醪充夜酌」,「嫌醒自啜醨」,「不飲長如醉」,一篇之中,說酒者十一句。東坡賦中隱堂五詩各四韻,亦有「坡垂似伏鰲」,「崩崖露伏龜」之語,近於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