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不信乎朋友,弗獲乎上。」見于《中庸》、《孟子》。「朋友信之」,孔子之志也;「車馬衣裘,與朋友共」,子路之志也;「與朋友交而信」,曾子之志也。《周禮》六行,五曰任,謂信于友也。漢、唐以來,猶有范張、陳雷、元白、劉柳之徒,始終相與,不以死生貴賤易其心。本朝百年間,此風尚存。嗚呼,今亡矣! 高科得人國朝自太平興國以來,以科舉羅天下士,士之策名前列者,或不十年而至公輔。呂文穆公蒙正、張文定公齊賢之徒是也。及嘉祐以前,亦指日在清顯。東坡《送章子平序》,以謂仁宗一朝十有三榜,數其上之三人,凡三十有九,其不至于公卿者,五人而已。蓋為士者知其身必達,故自愛重而不肯為非,天下公望亦以鼎貴期之,故相與愛惜成就,以待其用。至嘉祐四年之制,前三名始不為通判,第一人才得評事、簽判,代還升通判,又任滿,始除館職。王安石為政,又殺其法,恩數既削,得人亦衰矣。觀天聖初榜,宋鄭公郊、葉清臣、鄭文肅公戩、高文莊公若訥、曾魯公公亮五人連名,二宰相、二執政、一三司使。第二榜,王文忠公堯臣、韓魏公琦、趙康靖公概連名。第三榜,王宣徽拱辰,劉相炕、孫文懿公抃連名。楊寘榜,寘不幸即死, 王歧公珪、韓康公絳、王荊公安石連名。劉輝榜,輝不顯,胡右丞宗愈、安門下燾、劉忠肅公摯、章申公惇連名,其盛如此。治平以後,第一人作侍從, 蓋可數矣。
辛慶忌漢成帝將立趙飛燕為皇后,怒劉輔直諫,囚之掖廷獄,左將軍辛慶忌等上書救輔,遂得減死。朱雲請斬張禹,上怒,將殺之,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臣敢以死爭。」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
慶忌此兩事,可與汲黯、王章同科。班史不書於本傳,但言其為國虎臣,匈奴、西域敬其威信而已。方爭朱雲時,公卿在前,曾無一人助之以請,為可羞也。
楚懷王秦楚之際,楚懷王以牧羊小兒,為項氏所立,首尾才三年。以事考之, 東坡所謂天下之賢主也。項梁之死,王並呂臣、項羽軍,自將之,羽不敢爭。
見宋義論兵事,即以為上將軍,而羽乃為次將。擇諸將入關,羽怨秦,奮勢願與沛公西,王以羽慓悍禍賊,不許,獨遣沛公,羽不敢違。及秦既亡,羽使人還報王,王曰:「如約。」令沛公王關中。此數者,智能自製命,非碌碌屠主受令于強臣者,故終不能全於項氏。然遣將救趙滅秦,至于有天下, 皆出其手。太史公作《史記》,當為之立本紀,繼于秦後,迨其亡,則次以漢高祖可也。而乃立《項羽本紀》,義帝之事特附見焉,是直以羽為代秦也, 其失多矣。高祖嘗下詔,以秦皇帝、楚隱王亡後,為置守泵,並及魏、齊、趙三王,而義帝乃高祖故君,獨缺不問,豈簡策脫佚乎? 范增非人傑世謂范增為人傑,予以為不然。夷考平生,蓋出戰國從橫之餘,見利而不知義者也。始勸項氏立懷王,及羽奪王之地,遷王于郴,已而拭之,增不能引君臣大誼,爭之以死。懷王與諸將約,先入關中者王之,沛公既先定關中,則當如約,增乃勸羽殺之,又徙之蜀漢。羽之伐趙,殺上將宋義,增為末將,坐而視之。坑秦降卒,殺秦降王,燒秦宮室,增皆親見之,未嘗聞一言也。至于滎陽之役,身遭反間,然後發怒而去。嗚呼,疏矣哉!東坡公論此事偉甚,猶未盡也。
翰苑故事翰苑故事,今廢棄無餘。唯學士入朝,猶有朱衣院吏雙引至朝堂而止, 及景靈宮行香,則引至立班處。公文至三省不用申狀,但尺紙直書其事,右語云:「諮報尚書省伏候裁旨,月日押。」謂之諮報。此兩事僅存。
唐揚州之盛唐世鹽鐵轉運使在揚州,盡斡利權,判官多至數十人,商賈如織。故諺稱「揚一益二」,謂天下之盛,揚為一而蜀次之也。杜牧之有「春風十里珠簾」之句,張桔詩云:「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王建詩云:“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徐凝詩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其盛可知矣。自畢師鐸、孫儒之亂,蕩為丘墟。楊行密復葺之,稍成壯藩,又毀于顯德。本朝承平百七十年,尚不能及唐之什一,今日真可酸鼻也! 張祜詩唐開元、天寶之盛,見于傳記、歌詩多矣,而張祜所詠尤多,皆他詩人所未嘗及者,如《正月十五夜燈》云:“干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
三百內人連袖舞,一時天上著詞聲。”《上已樂》云:「猩猩血染系頭標, 天上齊聲舉畫橈。卻是內人爭意切,六宮紅袖一時招。」《春鶯囀》云:「興慶池南柳未開,太真先把一枝梅。內人已唱《春鶯囀》,花下傞傞軟舞來。」
又有《大酺樂》、《邠王小管》、《李謨笛》、《寧歌來》、《邪娘羯鼓》、《退宮人》、《耍娘歌》、《悖拿兒舞》、《阿■湯》、《雨霖鈴》、《香囊子》等詩,皆可補開、天遺事,弦之樂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