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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最重座主門生之誼,今皆見香山集中。有《賀楊仆射致仕後楊侍郎門生合宴席上作》,則門生宴座主之父也。又有《與諸同年賀座主新拜太常同宴蕭尚書亭子》,自註:「座主於蕭尚書下及第。」則座主之座主也。按香山於貞元十六年在中書舍人高郢下第四人及第,試《性習相遠近賦》、《玉水記方流詩》,則座主郢也。而郢在禮部侍郎蕭昕下第九人登第,實寶應二年癸卯;迨郢拜太常時,幾四十年矣。昕自癸卯放進士之後,二十四年丁卯,以禮部尚書再知貢舉,今又十三年。見門生之下,又有門生,可謂耆宿盛事。《全唐詩話》記「楊於陵仆射入覲,其子嗣復率兩榜門生迎於潼關,歸宴於新昌裡第,元、白俱在座。楊汝士詩最後成,中有‘文章舊價留鸞掖,桃李新陰在鯉庭’之句,自誇壓倒元、白」。即此會也。惟白計謂楊仆射致仕有此宴,而《詩話》謂入覲有此宴,稍不同,自當以香山詩為正。香山又有《送牛相公出鎮淮南》詩云:「何須身自得,將相是門生。」將相,即僧孺也。自注「元和初,牛相公應制策登第,余為翰林考官」雲。後僧孺以宰相留守洛中,香山方居履道里,過從甚密。牛嘗宴香山於府第,香山詩云:「政事堂中老丞相,制科場裡舊將軍。」此又座主門生故事。
今香山集皆有之,亦可以備科第典故。《新唐書楊嗣復傳》謂於陵自洛入朝,嗣復率門生出迎。
元和中,方士燒煉之術盛行,士大夫多有信之者。香山作廬山草堂,亦嘗與煉師郭虛舟燒丹,垂成而改,明日而忠州刺史除書至,故《東坡志林》謂「世間出世間,不能兩遂」也。觀其與虛舟詩云:「泥壇方合矩,鑄鼎圓中規。二物正合,厥狀何怪奇。綢繆夫婦體,狎獵魚龍姿。心塵未潔淨,火候遂參差。先生彈指起,奼女隨煙飛。藥灶今夕罷,詔書明日追。」正指此事。亦可見燒煉時,果有陰陽配合之象,所以易動人也。《對酒》詩云:「丹砂見火去無跡。」《不二門》詩云:「亦曾燒大藥、消息乖火候。至今殘丹砂,燒乾不成就。」蓋自此以後,遂不復留意。《答張道士》云:「丹砂一粒不曾嘗。」又《答張道士見譏》云:「賢人易狎須勤飲,奼女難禁莫漫燒。張道士輸白道士,一杯沆瀣便逍遙。」《思舊》云:「服氣崔常侍晦叔,燒丹鄭舍人居中,共期生羽翼,那忽化灰塵。」自云:「惟知趁杯酒,不解煉金銀。」《感舊》云:"退之服硫磺,一病竟不痊。
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惟余不服食,老命反遲延。但葷與血,不識汞與鉛。「是香山不惑於服食之說審矣。乃晚年又有《燒藥不成命酒獨醉》詩云:」白髮逢秋王,丹砂見火空。不能留奼女,爭免作衰翁?「又與李侍郎結道友,以藥術為事,而李長逝,悼以詩云:」金丹同學都無益。是晚年又有嘗留意於此,宜陳後山有自笑未竟人復籲"之誚也。香山性情,本無拘滯,人以為可,亦姑從之,然終未嘗以身試耳。
香山《九老圖》故事,《新唐書》謂「居易與胡杲、吉攵、鄭據、劉真、盧真、張渾、狄兼謨、盧貞宴集,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繪為《九老圖》」。
此未考香山集也。其自序《七老會》詩,謂「胡、吉、劉、鄭、盧、張六賢,皆多年壽,余亦次焉,在履道坊合成尚齒之會。七老相顧,以為希有,各賦七言六韻一章以紀之,時會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也。秘書監狄兼謨、河南尹盧真,以年未七十,雖與會而不及列。」《後序》又云:「其年夏,又有二老李元爽、僧如滿,年貌絶倫,亦來斯會,續命書姓名年齒,寫其形貌,附於圖石,與前七老題為《九老圖》。」是七老內無狄、盧二人,增元爽、如滿為九老也。今汪立名本並考諸人官位、年壽,及詩附於後,較為詳核,惟吉攵作吉皎稍異,今並載之:「前懷州司馬安定胡杲年八十九,衛尉卿致仕馮翊吉皎年八十八,前磁州刺史廣平劉真年八十七,前右龍武軍長史滎陽鄭據年八十五,前侍御史內供奉范陽盧貞年八十三,前永州刺史清河張渾年七十七。洛中遺老李元爽年一百三十六,僧如滿年九十五。此二人無詩,香山各作一絶句贈之。」宋元豐五年,文潞公以太尉留守西京,時富韓公以司徒致仕。公慕白樂天「九老會」,乃集洛中卿大夫年德高者,為「耆英會」,就資聖院建大廈,曰耆英堂。閩人鄭奐繪像堂中。時富公年七十九,潞公與司封郎中席汝言皆七十七,朝議大夫王尚恭七十六,太常少卿趙丙、秘書監劉幾、衛州防禦使馮行己七十五,天章閣待制楚建中、朝議大夫王慎言皆七十二,大中大夫張問、龍圖閣直學士張燾皆七十。時宣徽使王拱宸留守北京,貽書願與斯會,年七十一。獨司馬溫公年未七十,潞公素重其人,用唐九老狄兼謨故事,請入會。見朱子《名臣言行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