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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論墨,多貴其黑,而不取其光。光而不黑,固為棄物。若黑而不光,索然無神采,亦復無用。要使其光清而不浮,湛湛如小兒目睛,乃為佳也。懷民遺仆二枚,其陽雲「清煙煤法墨」,其陰雲「道卿既黑而光」,殆如前所云者,書以報之。
【書求墨】
阮生云:「未知一生當着幾糹兩屐。」吾有佳墨七十丸,而猶求取不已,不近愚耶?
【書雪堂義墨】
元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駙馬都尉王晉卿致墨二十六丸,凡十餘品。雜研之,作數十字,以觀其色之深淺。若果佳,當搗和為一品,亦當為佳墨。予昔在黃州,鄰近四五郡皆送酒,予合置一器中,謂之雪堂義樽。今又當為雪堂義墨也耶?
【書北虜墨】
雲庵有墨,銘雲「陽岩鎮造」,雲是北虜墨,陸子履奉使得之者。
【書廷墨】
昨日有人出墨數寸,仆望見,知其為廷也。凡物莫不然,不知者如烏之雌雄,其知之者如烏、鵠也。
【記奪魯直墨】
黃魯直學吾書,輒以書名于時,好事者爭以精紙妙墨求之,常攜古錦囊,滿中皆是物也。一日見過,探之,得承晏墨半挺。魯直甚惜之,曰:「群兒賤家鷄,嗜野鶩。」遂奪之,此墨是也。元四年三月四日。
【書茶墨相反】
茶欲其白,常患其黑。墨則反是。然墨磨隔宿則色暗,茶碾過日則香減,頗相似也。茶以新為貴,墨以古為佳,又相反矣。茶可于口,墨可于目。蔡君謨老病不能飲,則烹而玩之。呂行甫好藏墨而不能書,則時磨而小啜之。此又可以發來者之一笑也。
【記溫公論茶墨】
司馬溫公嘗曰:「茶與墨政相反。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輕,茶欲新,墨欲陳。」予曰:「二物之質誠然,然亦有同者。」公曰:「謂何?」予曰:「奇茶妙墨皆香,是其德同也。皆堅,是其操同也。譬如賢人君子,妍醜黔皙之不同,其德操韞藏,實無以異。」公笑以為是。
元五年十月二十六日,醇老、全翁、元之、敦夫、子瞻,同遊南屏寺。寺僧謙出奇茗如玉雪。適會三衢蔡熙之子舀出所造墨,黑如漆。墨欲其黑,茶欲其白,物轉顛倒,未知孰是?大眾一笑而去。
【書柳氏試墨】
昨日有人點第一網龍團,香味十倍常茶。如使諸葛鼠須筆,金闌子入手,不似有鋒刃。惟有此物似之。元八年三月十八日,過柳仲遠試墨,書此。此墨雲「文公檜鼯葛」,不知其所謂也。
【書李承晏墨】
近時士大夫多造墨,墨工亦盡其技,然皆不逮張李古劑,獨二谷亂真,蓋亦竊取其形制而已。吳子野出此墨,雲是孫準所遺,李承晏真物也,當以色考之,仍以數品比較,乃定真偽耳。紹聖丙子十二月二十一日書。
【書潘谷墨】
賣墨者潘谷,余不識其人,然聞其所為,非市井人也。墨既精妙而價不二。士或不持錢求墨,不計多少與之。此豈徒然者哉!余嘗與詩云:「一朝入海尋李白,空看人間畫墨仙。」一日,忽取欠墨錢券焚之,飲酒三日,發狂浪走,遂赴井死。人下視之,蓋趺坐井中,手尚持數珠也。見張元明,言如此。
【試東野暉墨】
世言蜀中冷金箋最宜為墨,非也。惟此紙難為墨。嘗以此紙試墨,惟李廷乃黑。此墨兗人東野暉所制,每枚必十千,信亦非凡墨之比也。
【書裴言墨】
潘谷、郭玉、裴言皆墨工,其精粗次第如此。此裴言墨也,比常墨差勝,雲是與曹王制者,當由物料精好故耶?
【書王君佐所蓄墨】
君佐所蓄新羅墨,甚黑而不光,當以潘谷墨和之,乃為佳絶。今時士大夫多貴蘇浩然墨,浩然本用高麗煤雜遠煙作之,高麗墨若獨使,如研土炭耳。
【書潘衡墨】
金華潘衡初來儋耳,起灶作墨,得煙甚豐,而墨不甚精。予教其作遠突寬灶,得煙幾減半,而墨乃爾。其印文曰「海南松煤東坡法墨」,皆精者也。常當防墨工盜用印,使得墨者疑耳。此墨出灰池中,未五日而色已如此,日久膠定,當不減李廷、張遇也。元符二年四月十七日。
【書海南墨】
此墨吾在海南親作,其墨與廷不相下。海南多松,松多故煤富,煤富故有擇也。
【記海南作墨】
己卯臘月二十三日,墨灶火大發,幾焚屋,救滅,遂罷作墨。得佳墨大小五百丸,入漆者幾百丸,足以了一世著書用,仍以遺人,所不知者何人也。余松明一車,仍以照夜。二十八日二鼓,作此紙。
【書孫叔靜常和墨】
孫叔靜用劍脊墨,極精妙。其文曰「太室常和」。常和,蓋少室間道人也。賣墨,收其贏以起三清殿。墨甚堅而黑,近歲善墨,唯朱覲及此耳。覲,九華人。
【記王晉卿墨】
王晉卿造墨,用黃金丹砂,墨成,價與金等。三衢蔡舀自煙煤膠外,一物不用,特以和劑有法,甚黑而光,殆不減晉卿。胡人謂犀黑暗,象白暗,可以名墨,亦可以名茶。
【書鄭君乘絹紙】
仆謫居黃州,鄭元輿君乘亦官于黃。一日,以此紙一軸,求仆書云:「有故人孟陽,酷好君書,屬予多為求之。」仍出孟君書數紙。其人亦善用筆,落筆灑然,雖仆何以加之。鄭君言其意勤甚,殆不可不許。後數日,適會中秋,仆與客飲江亭,醉甚,乃作此數紙。時元豐四年也。明日視之,乃絹也。然古者本謂絹紙,近世失之雲。
【書六合麻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