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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八歲入小學,以道士張易簡為師。童子幾百人,師獨稱吾與陳太初者。太初,眉山市井人子也。余稍長,學日益,遂第進士制策,而太初乃為郡小吏。其後余謫居黃州,有眉山道士陸惟忠自蜀來,云:「太初已屍解矣。蜀人吳師道為漢州太守,太初往客焉。正歲旦,見師道求衣食錢物,且告別。持所得盡與市人貧者,反坐于戟門下,遂卒。師道使卒舁往野外焚之,卒罵曰:『何物道士,使吾正旦舁死人!』太初微笑開目曰:『不復煩汝。』步自戟門至金雁橋下,趺坐而逝。焚之,舉城人見煙焰上眇眇焉有一陳道人也。」
○辨附語
世有附語者,多婢妾賤人,否則衰病不久當死者也。其聲音舉止皆類死者,又能知人密事,然皆非也。意有奇鬼能為是耶?昔人有遠行者,欲觀其妻於己厚薄,取金釵藏之壁中,忘以語之。既行而病且死,以告其仆。既而不死。忽聞空中有聲,真其夫也,曰:「吾已死,以為不信,金釵在某處。」妻取得之,遂發喪。其後夫歸,妻乃反以為鬼也。
○三老語
嘗有三老人相遇,或問之年。一人曰:「吾年不可記,但憶少年時與盤古有舊。」一人曰:「海水變桑田時,吾輒下一籌,爾來吾籌已滿十間屋。」一人曰:「吾所食蟠桃,棄其核于崑崙山下,今已與崑崙齊矣。」以余觀之,三子者與蜉蝣朝菌何以異哉?
○桃花悟道
世人有見古德見桃花悟道者,爭頌桃花,便將桃花作飯,五十年轉沒交涉。正如張長史見擔夫與公主爭路而得草書之氣,欲學長史書,便日就擔夫求之,豈可得哉?
○爾朱道士煉硃砂丹
爾朱道士晚客于眉山,故蜀人多記其事。自言受記於師云:「汝後遇白石浮,當飛仙去。」爾朱雖以此語人,亦莫識所謂。後去眉山,乃客于涪州,愛其所產丹砂,雖瑣細而皆矢鏃狀,瑩徹不雜土石,遂止煉丹數年,竟于涪州白石仙去,乃知師所言不謬者。聞長老道其事甚多,然不記其名字,可恨也。《本草》言:「丹砂出符陵谷。」陶隱居云:「符陵是涪州。」今無復采者。吾聞熟於涪者云:「採藥者時復得之,但時方貴辰錦砂,故此不甚采爾。」讀《本草》偶記之也。
●卷一百三
◎志林四十二條·異事
○朱炎學禪
芝上人言:近有節度判官朱炎學禪,久之,忽于《楞嚴經》若有所得者。問講僧義江曰:「此身死後,此心何住?」江云:「此身未死,此心何住?」炎良久以偈答曰:「四大不須先後覺,六根還向用時空。難將語默呈師也,只在尋常語默中。」師可之。炎後竟坐化,真廟時人也。
○故南華長老重辨師逸事
契嵩禪師常,人未嘗見其笑;海月慧辨師常喜,人未嘗見其怒。予在錢塘,親見二人皆趺坐而化。嵩既茶毗,火不能壞,益薪熾火,有終不壞者五。海月比葬,面如生,且微笑。乃知二人以喜作佛事也。世人視身如金玉,不旋踵為糞土,至人反是。予以是知一切法以愛故壞,以舍故常在,豈不然哉!予遷嶺南,始識南華重辨長老,語終日,知其有道也。予自嶺南還,則辨已寂久矣。過南華弔其眾,問塔墓所在,曰:「我師昔作壽塔南華之東數里,有不悅師者葬之別墓,既七百餘日矣,今長老朗公獨奮不顧,發而歸之壽塔。改棺易衣,舉體如生,衣皆鮮芳,眾乃大服。」東坡居士曰:辨視身為何物,棄之屍ヌ林,以飼烏鳶何有,安以壽塔為?朗公知辨者,特欲以化服同異而已。乃以茗果奠其塔而書其事,以遺其上足南華塔主可興師,時元符三年十一月十九日。
○塚中棄兒吸蟾氣
富彥國在青社,河北大饑,民爭歸之。有夫婦襁負一子,未幾,迫于饑困,不能皆全,棄之道左空塚中而去。歲定歸鄉,過此塚,欲收其骨,則兒尚活,肥健愈于未棄時,見父母,匍匐來就。視塚中空無有,惟有一竅滑易,如蛇鼠出入,有大蟾蜍如車輪,氣咻咻然,出穴中。意兒在塚中常呼吸此氣,故能不食而健。自爾遂不食,年六七歲,肌膚如玉。其父抱兒來京師,以示小兒醫張荊筐。張曰:「物之有氣者能蟄,燕蛇蝦蟆之類是也。能蟄則能不食,不食則壽,此千歲蝦蟆也。決不當與藥,若聽其不食不娶,長必得道。」父喜,攜去,今不知所在。張與余言,蓋嘉六年也。
○石普見奴為祟
石普好殺人,以殺為娛,未嘗知暫悔也。醉中縛一奴,使其指使投之汴河,指使哀而縱之。既醒而悔,指使畏其暴,不敢以實告。居久之,普病,見奴為祟,自以必死。指使呼奴示之,祟不復出,普亦愈。
○陳昱被冥吏誤追
今年三月,有書吏陳昱者暴死三日而蘇,云:初見壁有孔,有人自孔擲一物,至地化為人,乃其亡姊也。攜其手自孔中出,曰:「冥吏追汝,使我先。」見吏在旁,昏黑如夜,極望有明處,空有橋,榜曰「會明」。人皆用泥錢,橋極高,有行橋上者。姊曰:「此生天也。」昱行橋下,然猶有在下者,或為鳥鵲所啄。姊曰:「此網捕者也。」又見一橋,曰「陽明」,人皆用紙錢。有吏坐曹十餘人,以狀及紙久至者,吏輒刻除之,如抽貫然。已而見冥官,則陳襄述古也。問昱何故殺乳母,昱曰:「無之。」呼乳母至,血被面,抱嬰兒,熟視昱曰:「非此人也,乃門下吏陳周。」官遂放昱還,曰:「路遠,當給竹馬。」又使諸曹檢己籍,曹示之,年六十九,官左班殿直。曰:「以平生不燒香,故不甚壽。」又曰:「吾輩更此一報,即不同矣。」意謂當超也。昱還,道見追陳周往。既蘇,周果死。
○記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