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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以問臣軾:「上與太皇太后安所設而及此?」臣軾對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之,吉無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之,吉無不利。』今二聖躬信順以先天下,而用司馬公以致天下士,應是三德矣。且以臣觀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于世,而以忠義自結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農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國知之可也,九夷八蠻何自知之?方其退居于洛,眇然如顏子之在陋巷,累然如屈原之在陂澤,其與民相忘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漢,如家至而日見之。聞其名者,雖愚無知如婦人孺子,勇悍難化如軍伍夷狄,以至于奸邪小人,雖惡其害己仇而疾之者,莫不斂衽變色,咨嗟太息,或至于流涕也。元豐之末,臣自登州入朝,過八州以至京師,民知其與公善也,所在數千人,聚而號呼于馬首曰:「寄射司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愛以活百姓。」如是者,蓋千餘里不絶。至京師,聞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擁其馬,至不得行,衛士見公,擎跽流涕者,不可勝數,公懼而歸洛。遼人、夏人遣使入朝,與吾使至虜中者,虜必問公起居,而遼人敕其邊吏曰:「中國相司馬矣,慎毋生事開邊隙。」其後公薨,京師之民罷市而往弔,鬻衣以致奠,巷哭以過車者,蓋以千萬數。上命戶部侍郎趙瞻、內侍省押班馮宗道,護其喪歸葬。瞻等既還葬,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親。四方來會葬者,蓋數萬人。而嶺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薦公者,其詞尤哀。炷薌于手頂以送公葬者,凡百餘人,而畫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豈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動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誠一德,其孰能使之!《記》曰:「惟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矣。」《書》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德惟一,動罔不凶。」或以千金與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誠與不誠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終朝,而一綫之溜,可以達石者,一與不一故也。誠而一,古之聖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而況公乎!故臣論公之德,至于感人心,動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二言,曰誠、曰一。」
公諱光,字君實,其先河內人,晉安平獻王孚之後,王之裔孫征東大將軍陽始葬今陝州夏縣涑水鄉,子孫因家焉。曾祖諱政,以五代衰亂不仕,贈太子太保。祖諱炫,舉進士,試秘書省校書郎,終於耀州富平縣令,贈太子太傅。考諱池,寶元、慶歷間名臣,終於兵部郎中、天章閣待制,贈太師、溫國公。曾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聶氏,皆封溫國太夫人。
公始進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閣待制,知諫院。始發大議,乞立宗子為後,以安宗廟,宰相韓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計。事英宗皇帝為諫議大夫,龍圖閣直學士,論陝西刺義勇為民患;及內侍任守忠奸蠹,乞斬以謝天下,守忠竟以譴死。又論漢安懿王當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天下韙之。事神宗皇帝,為翰林學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將嵬名山欲以橫山之眾降,公極論其不可納,後必為邊患,已而果然。勸帝不受尊號,遂為萬世法。及王安石為相,始行青苗、助役、農田水利,謂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爭之。當時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為重。帝以公為樞密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為端明殿學士,出知永興軍,遂以留司御史台及提舉崇福宮,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攝政,起公為門下侍郎,遷正議大夫,遂拜左仆射。公首更詔書以開言路,分別邪正,進退其甚者十餘人。旋罷保甲、保馬、市易及諸道新行鹽鐵茶法,最後遂罷助役、青苗。方議取士擇守令監司以養民,期于富而教之,凜凜乎向至治矣。
而公臥病,以元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聞之慟,上亦感涕不已。時方祀明堂,禮成不賀。二聖皆臨其喪,哭之哀甚,輟視朝。贈太師、溫國公,衤遂以一品禮服,謚曰文正。官其親屬十人。公娶張氏,禮部尚書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溫國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為秘書省校書郎。孫二人,植、桓皆承奉郎。以元三年正月辛酉,葬于陝之夏縣涑水南原之晁村。上以禦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德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