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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集 下 - 4 / 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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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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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夫陛下之所以創此司者,不過以興利除害也。使罷之而利不興,害不除,則勿罷。罷之而天下悅,人心安,興利除害,無所不可,則何苦而不罷?陛下欲去積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議而後行。事若不由中書,則是亂世之法,聖君賢相,夫豈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書,熟議不免使宰相,則此司之設,無乃冗長而無名。智者所圖,貴於無跡。漢之文、景,《紀》無可書之事;唐之房、杜,《傳》無可載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與文、景,言賢者與房、杜。蓋事已立而跡不見,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豈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圖者,萬分未獲其一也,而跡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鬥獸,亦可謂拙謀矣。陛下誠欲富國,擇三司官屬與漕運使副,而陛下與二三大臣,孜孜講求,磨以歲月,則積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堅,中道而廢。孟子有言:「其進鋭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後,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聖人,則此言亦不可用。《書》曰:「謀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違多而從少,則靜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辭免不為,則外之議論,斷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獨安受其名而不辭,非臣愚之所識也。君臣宵旰,幾一年矣,而富國之效,茫如捕風,徒聞內帑出數百萬緡,祠部度五千餘人耳。以此為術,其誰不能。

且遣使縱橫,本非令典。漢武遣綉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盜賊公行,出於無術,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當時責成郡縣,未嘗遣使。及至孝武,以為郡縣遲緩,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蕭齊,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極言其事,以為此等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村縣,威福便行,驅追郵傳,折辱守宰,公私勞擾,民不聊生。唐開元中,宇文融奏置勸農判官使裴寬等二十九人,並攝御史,分行天下,招攜戶口,檢責漏田。時張說、楊、皇甫、楊相如皆以為不便,而相繼罷黜。雖得戶八十餘萬,皆州縣希旨,以主為客,以少為多。及使百官集議都省,而公卿以下,懼融威勢,不敢異辭。陛下試取其《傳》而讀之,觀其所行,為是為否?近者均稅寬恤,冠蓋相望,朝廷亦旋覺其非,而天下至今以為謗。曾未數歲,是非較然。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且其所遣,尤不適宜。事少而員多,人輕而權重。夫人輕而權重,則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興爭。事少而員多,則無以為功,必鬚生事以塞責。陛下雖嚴賜約束,不許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從其令而從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動而惡靜,好同而惡異,指趣所在,誰敢不從?臣恐陛下赤子,自此無寧歲矣。


  

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難。何者?汴水濁流,自生民以來,不以種稻。秦人之歌曰:「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何嘗言長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萬頃之稻,必用千頃之陂,一歲一淤,三歲而滿矣。陛下遽信其說,即使相視地形,萬一官吏苟且順從,真謂陛下有意興作,上糜帑廩,下奪農時,堤防一開,水失故道,雖食議者之肉,何補於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遺利,蓋略盡矣。今欲鑿空訪尋水利,所謂即鹿無虞,豈惟徒勞,必大煩擾。凡有擘畫利害,不問何人,小則隨事酬勞,大則量才錄用。若官私格沮,並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辦興修,便許申奏替換,賞可謂重,罰可謂輕。然並終不言諸色人妄有申陳或官私誤興工役,當得何罪。如此,則妄庸輕剽,浮浪奸人,自此爭言水利矣。成功則有賞,敗事則無誅。官司雖知其疏,豈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視可否,吏卒所過,鷄犬一空。若非灼然難行,必須且為興役。何則?格沮之罪重,而誤興之過輕。人多愛身,勢必如此。且古陂廢堰,多為側近冒耕,歲月既深,已同永業,苟欲興復,必盡追收,人心或搖,甚非善政。又有好訟之黨,多怨之人,妄言某處可作陂渠,規壞所怨田產,或指人舊業,以為官陂,冒佃之訟,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無一事,何苦而行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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