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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三年,太子右庶子張玄素以承乾頗以游畋廢學,上書諫曰:
臣聞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苟違天道,人神同棄。然古三驅之禮,非欲教殺,將為百姓除害,故湯羅一面,天下歸仁。今苑內娛獵,雖名異游畋,若行之無恆,終虧雅度。且傅說曰:「學不師古,匪說攸聞。」然則弘道在於學古,學古必資師訓。既奉恩詔,令孔穎達侍講,望數存顧問,以補萬一。仍博選有名行學士,兼朝夕侍奉。覽聖人之遺教,察既往之行事,日知其所不足,月無忘其所能。此則盡善盡美,夏啟、周誦焉足言哉!夫為人上者,未有不求其善,但以性不勝情,耽惑成亂。耽惑既甚,忠言盡塞,所以臣下苟順,君道漸虧。古人有言:「勿以小惡而不去,小善而不為。」故知禍福之來,皆起於漸。殿下地居儲貳,當須廣樹嘉猷。既有好畋之淫,何以主斯匕鬯?慎終如始,猶恐漸衰,始尚不慎,終將安保!
承乾不納。玄素又上書諫曰:
臣聞稱皇子入學而齒冑者,欲令太子知君臣、父子、尊卑、長幼之道。然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尊卑之序,長幼之節,用之方寸之內,弘之四海之外者,皆因行以遠聞,假言以光被。伏惟殿下,睿質已隆,尚須學文以飾其表。竊見孔穎達、趙弘智等,非惟宿德鴻儒,亦兼達政要。望令數得侍講,開釋物理,覽古論今,增輝睿德。至如騎射畋游,酣歌妓玩,苟悅耳目,終穢心神。漸染既久,必移情性。古人有言:「心為萬事主,動而無節即亂。」恐殿下敗德之源,在於此矣。
承乾覽書愈怒,謂玄素曰:「庶子患風狂耶?」
十四年,太宗知玄素在東宮頻有進諫,擢授銀青榮祿大夫,行太子左庶子。
時承乾嘗於宮中擊鼓,聲聞於外,玄素叩閤請見,極言切諫。乃出宮內鼓對玄素毀之,遣戶奴伺玄素早朝,陰以馬楇擊之,殆至於死。是時承乾好營造亭觀,窮極奢侈,費用日廣。玄素上書諫曰:
臣以愚蔽,竊位兩宮,在臣有江海之潤,於國無秋毫之益,是用必竭愚誠,思盡臣節者也。伏惟儲君之寄,荷戴殊重,如其積德不弘,何以嗣守成業?聖上以殿下親則父子,事兼家國,所應用物不為節限。恩旨未逾六旬,用物已過七萬,驕奢之極,孰雲過此。龍樓之下,惟聚工匠;望苑之內,不睹賢良。今言孝敬,則闕侍膳問豎之禮;語恭順,則違君父慈訓之方;求風聲,則無學古好道之實;觀舉措,則有因緣誅戮之罪。宮臣正士,未嘗在側,群邪淫巧,昵近深宮,愛好者皆游伎雜色,施與者併圖畫雕鏤。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隱密,寧可勝計哉!宣猷禁門,不異闤闠,朝入暮出,惡聲漸遠。右庶子趙弘智經明行修,當今善士,臣每請望數召進,與之談論,庶廣徽猷。令旨反有猜嫌,謂臣妄相推引。
從善如流,尚恐不逮;飾非拒諫,必是招損。古人云:「苦藥利病,苦口利行。」伏願居安思危,日慎一日。
書入,承乾大怒,遣刺客將加屠害,俄屬宮廢。
貞觀十四年,太子詹事于志寧,以太子承乾廣造宮室,奢侈過度,躭好聲樂,上書諫曰:
臣聞克儉節用,實弘道之源;崇侈恣情,乃敗德之本。是以凌雲概日,戎人於是致譏;峻宇雕牆,《夏書》以之作誡。昔趙盾匡晉,呂望師周,或勸之以節財,或諫之以厚斂。莫不盡忠以佐國,竭誠以奉君,欲使茂實播於無窮,英聲被乎物聽。咸著簡策,用為美談。且今所居東宮,隋日營建,睹之者尚譏甚侈,見之者猶嘆甚華。何容於此中更有修造,財帛日費,土木不停,窮斤斧之工,極磨礱之妙?且丁匠官奴入內,比者曾無復監。此等或兄犯國章,或弟罹王法,往來禦苑,出入禁闈,鉗鑿緣其身,槌杵在其手。監門本防非慮,宿衛以備不虞,直長既自不知,千牛又復不見。爪牙在外,廝役在內,所司何以自安,臣下豈容無懼?
又鄭、衛之樂,古謂淫聲。昔朝歌之鄉,回車者墨翟;夾谷之會,揮劍者孔丘。先聖既以為非,通賢將以為失。頃聞宮內,屢有鼓聲,大樂伎兒,入便不出。
聞之者股慄,言之者心戰。往年口敕,伏請重尋,聖旨慇勤,明誡懇切。在於殿下,不可不思;至於微臣,不得無懼。
臣自驅馳宮闕,已積歲時,犬馬尚解識恩,木石猶能知感,臣所有管見,敢不盡言。如鑒以丹誠,則臣有生路;若責其忤旨,則臣是罪人。但悅意取容,臧孫方以疾疢;犯顏逆耳,《春秋》比之藥石。伏願停工巧之作,罷久役之人,絶鄭、衛之音,斥群小之輩。則三善允備,萬國作貞矣。
承乾覽書不悅。
十五年,承乾以務農之時,召駕士等役,不許分番,人懷怨苦。又私引突厥群豎入宮。
志寧上書諫曰:
臣聞上天蓋高,日月光其德;明君至聖,輔佐贊其功。是以周誦升儲,見匡毛、畢;漢盈居震,取資黃、綺。姬旦抗法於伯禽,賈生陳事於文帝,咸慇勤於端士,皆懇切於正人。歷代賢君,莫不丁寧於太子者,良以地膺上嗣,位處儲君。